“躲了那么久,真的腻了。”
“有一个地方,你一直想去。”
“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到南部海岸,租一座灯塔居住,对牢大海,无牵无挂。”
“能住多久?”
“不必烦恼,能多久就多久。”
“还有足够的钱吗?”
“我会想办法。”
忍之怜惜地看着她,“你那么蠢,有什么办法?”
“如果在东南亚,可以租船偷渡到附近小国。”
“这里离古巴也不远,你可谙西文?”
两人忽然不再忧虑,大笑起来。
过了两日,关芷在办公室接见王子觉与平律师。
平律师一见她便说:“失敬失敬,原来少尉便是传说中的关美人。”
关芷轻轻说:“平律师好兴致。”
王子觉一直不出声。
“王先生身体可好?”
“子觉已与常人无异。”
“王先生企图毒杀你的妻子以及救治你的人,是合适的做法?”
“子觉,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王子觉镇静微笑。
“这叫做与警方合作?”
平律师说:“我们到这里完全出于自愿合作,如果遭到不礼貌待遇,立刻离去。”
“王先生,针筒与毒药要来何用?”
王子觉轻轻答,“你知道得很清楚。”
“不,我不清楚,你说给我听。”
平律师没有好气,取出一本精致烫金封面小书,翻到某一页,递给关芷读。
关芷看到封面上的字样,略觉尴尬,看到平律师指着那一页那一行:“…砒素可增加不可言喻之欢愉,行使方法如下,…”
平律师说:“这小书还有其他秘方,十分有趣,并非全无科学道理。”
关芷气结,她不动声色。
“王先生,你的拐杖,在干涸的迷失湖中发觉。”
王子觉仍然不徐不疾的回答:“我不止拥有一支拐杖,随意放在家里,每个人都看得见,每个人都可以借用。”
他态度奇佳,不卑不亢,不温不火,充分合作。
平律师问:“关小姐,你还有什么问题?”
关芷看牢王子觉:“王先生,你可有杀害贞嫂?”
王子觉平静的答:“我没有。”
“子觉,关小姐心中疑团已释,我们可以走了。”
关芷忽然问:“王先生,你晚上睡得好吗?”
王子觉脱口便答:“我十分思念恕之,时时辗转反侧 。”
平律师说:“关小姐,够了,警方要的疑犯并不是王氏,除非你对其他人有特殊感情,听说,你为着查案,曾经充当某人的未婚妻 。”
姜是老的辣,说完他与王子觉离去。
助手斥责:“无理!”
再看上司,关芷却不动怒,她正在沉思。
在车上,平律师对徒弟说:“你陪子觉到欧洲去度假,走,越快越好。”
王子觉并没有反对,她只是说:“倘若恕之回来…”
平律师并不与他争执,“倘若她回来,我会通知你。”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她约见了一直雇用的私家侦探。
对方问她,“事情怎么样?”
“王子觉似随时愿意招供,他们二人下落如何?”
探员叹口气,“他俩自中部随王自觉走到西岸,然后不告而别,走向北部,现在,又折向南方。”
“好本事。”
“老平,他们一定要租车子用,且必须住宿,盯着这两条线跟踪,必定有线索,警方案件太多人手不足,否则,所有逃犯均可归案 。”
“他们此刻在何处?”
私家侦探摊开地图,“我的伙计说,他们在海岸镇租房子住,他们的要求很奇怪,他们租了层灯塔。”
平律师不出声。
“我觉得事情异样,他俩似已厌倦逃亡,打算放弃,你可需知会王子觉?”
平律师沉吟。
“如否,警方很快会找到他们,若果他俩异口同声指证王子觉,在法庭上会有点麻烦。”
平律师忽然问:“你怎么看这两兄妹?”
“他们当然不是真正兄妹,可是两人相依为命的感觉,却真叫人恻然。”
“他们也试图离开对方,寻找新生,不知怎的,又回转对方身边,一起逃亡。”
“王子觉多么不幸。”
平律师说:“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你打算把案子订在深忍之身上?”
“不是他还有谁,有目击证人在该日看到他清晨离开王家驾车往迷失湖方向。”
“那醉汉说的话不能入信,给他一瓶劣酒,叫他认是凶手,他也无所谓。”
“动机是什么?”
“两个男人都不愿有人伤害深恕之。”
“深恕之是那样不可抗拒的女子吗?”
“你要知道,那是两个世上少有的寂寞人。”
平律师叹口气,“谁不是。”
“老平,你还是新婚。”
“我真算幸运。”
“老平,这是海岸镇灯塔的位置,记住,他们可能持有枪械。”
有了固定地址,恕之即时订阅报刊,请杂货店每日送牛奶鸡蛋面包水果上门,当灯塔是一个正式的家。
一生都想过正常家庭生活的深恕之不顾一切做起小主妇,每天在厨房兜转,她做的全是粗浅美味的甜品:苹果馅饼,蓝莓松饼,巧克力饼干,橙皮蛋糕 。
忍之乐于捧场,很快胖了一圈。
他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只见全世界炮火连天,没有一寸安乐土。
起坐间在灯塔中部,可以看到蔚蓝的大西洋。
第九章
恕之忽然说:“有一个人,每晚开灯睡觉,一夜,他忽然决定熄灯,第二天早上,他知道做错,内疚自杀,为什么?”
忍之答:“他是灯塔守卫员,当然每晚开灯睡觉,一日,他熄掉大灯,第二天早上发觉有船触礁,故此内疚。”
两人都笑起来 。
半响恕之问:“你有内疚吗?”
忍之答:“你了解我多于我自己。”
这是真的,恕之又说:“内就是一种极高层次的感觉,我同你求生还来不及,怎会有这种奢侈,在一个清风明月的晚上,忽然检讨起自己的过失…猫捕鼠有内疚吗,我想不。”
忍之点头。
恕之问:“你可有杀害贞嫂?”
一直不能出口的问题终于自她口中吐出。
忍之意外,“我以为那是你!”
恕之指着胸口,“我?”她跳起来,“不,不,不是我,你怎么可以怀疑是我?”
忍之跳起,“如果不是你,我又何必与你一起流亡?”
“我以为是你,忍之,我以为是你。”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目光相遇,他俩暮然回复少年时彼此信任的感觉。
恕之吁出一口气,“我是多么愚蠢,我一直怀疑是你,那一大早,我明明看见你驾车出去,片刻回来,满脸泥泞,后来我一直找不到那只靴子 。”
“被我拿到镇上丢掉了。”
忍之捧着头,沉默半响,然后说:“我听到贞嫂威胁你,我约她在清晨六时见面,我不能容许她伤害你。”
恕之黯然,“你打算怎样应付她?”
“必要时,把她推进迷失湖。”
恕之恻然,“那是动机。”
“我到达迷失湖,看见松氏的旧货车停在路边,以为松山也来了,心想不好应付,可是湖畔并没有人,那天大雨,满地泥泞,我等了二十分钟,浑身淋湿,终于回转,一无所得,稍后,举行婚礼,警长与松山一起出现,我才知贞嫂已经失踪 。”
恕之苦笑。
“我以为是你,你解决了威胁你的人。”
恕之缓缓说:“不是我,我没有出去过。”
忍之揶揄,“你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你的幸福。”
恕之无言。
忽然之间,她掩住胸口大笑起来。
忍之完全明白她笑的是什么,他十分无奈,“是,如果我俩都互相怀疑,在警方面前,我们还有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