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云漾连忙往附近望去,不意外看到一座由破裂的大理石堆积而成的盘龙像,她手上的龙爪便是从上面掉落下来的。
有了这样的发现,她像是误闯仙境的爱丽丝,兴奋地在园子里打转。
方才远望像是垃圾堆的石块与金属物,近看居然是一件件匠心独具的雕刻作品。
在庭院里逛愈久,她的惊喜愈大。
这个看似荒废的院子,其实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件雕刻品都放置在最刚好的位置上,搭配周遭的花草与远方的景色,每一处都是可以拍成明信片骗钱的图画,颇有中国园林借景的味道。
官云漾在小池边停下脚步,一手抱胸,一手抚著下巴沉思。
“这么看来,这房子不该没人住才对。”
像是要印证她的推测似,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雷似的怒吼。
“谁在那里?!”凶恶的义大利文劈砍过来。
一听到人声,官云漾马上转身,西落的夕阳让她看不清背光的来人,只知道那是一具很庞大的躯体。
等她要反应,对方已经逼近到眼前。
如果她是一个怀春少女,八成会认为眼前这位猛男是她这趟义大利行最美丽的邂逅。
吼她的男人不仅长得高大,半裸上身所展现出来的更有看头。
长期锻炼而成的肌肉,形状匀称自然,比任何艺术品更能诠释力与美的结合。
但若跟他的脸孔比起来,肌肉上闪烁的汗光又要黯淡个几分。
这个男人长得很好;那种好,不是俊帅就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魄。光看那一张脸,官云漾便能断定这个人是个很MAN的大男人,很适合确定生男的孕妇作为胎教范本,不但妈妈看了心旷神怡,生下的小孩多少可以受到一些男子气概的薰陶。
可是官云漾不是怀春少女,对猛男的兴致大不过那堆石块,而这个很MAN的男人就成了她的新难题。
这样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家大门被拆走,肯定也没有赠送艺品给同好的雅好。
官云漾暗暗叹口气,挤出她号称娇美无敌的笑容。
“你好,我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因为受到这院子的吸引而擅自进入,我没有恶意,请你原谅。”官云漾用英文解释,轻柔的嗓音伴著甜美的笑容。
她用这招牌微笑横扫世界各地,无论男女老少都适用,在滥情的义大利更是攻无不克,每一个义大利男人见了,不是马上流口水就是露出惊艳讨好的嘴脸。
除了眼前这个猛男。
唐惟天眯起眼,不客气的打量面前这个穿著一身白、墨黑头发又留得很长的陌生人。
他没细看对方精致秀美的五官,只从她单薄的身躯与长发做出判断。
“哼,女人。”他不屑地从鼻子哼出一句中文。
等不到该有的反应,却得来这种轻蔑眼光,官云漾心头隐隐擦出一点火苗。再听到这么道地、这么具藐视意味的标准中文,啪擦一声,她心头的愠意烧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脸上灿烂的笑还是没少一分。
“你会说中文,是台湾人吗?”她耐著性子,挤出他乡遇故人的喜悦。
“哼,台湾人。”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瞧不起人的语气。
甜美的笑僵了一下,官云漾努力压下肚里那自中午以来就累积不少的郁气。
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要收敛一点。
“原来你也是台湾人,好难得可以在这里遇见同乡。”她故意曲解他的话,不管他实际上是不是那种意思,仍是热络的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
唐惟天从确定她的性别后,就不再正眼看她,对她的话也是听而不闻。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示意要她跟著走。
官云漾纳闷的随他一同走到庭园外的青铜门边,正要开口跟他讨论这扇门,唐惟天一个冷漠的举手堵住了她刚要出口的声音。
他劲长的手指指著墙上一面老旧的黄铜牌,铜牌上用苍劲的笔法刻著两行字,一行义大利文,一行英文,写的是同一件事──
私人资产,小人及女人勿入。
“需要翻译吗?”唐惟天高傲地说著标准中文。
官云漾来回看了那面铜牌五遍,确定不是因为自己累坏而眼花,刚好她心头的那把火已经烧到眼球上来了。
她瞠大气红的眼。“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惟天耸肩,一副你不懂是你笨的模样。
“你这样做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官云漾咬牙说。
他居然把女人跟小人并列!这恰恰犯了她这个大女人的大忌。
“别跟我辩论女权,我的房子不欢迎女人纯粹是我的规定,跟那堆大道理扯不上边。”唐惟天嘴一撇,表示他言尽于此。
然后很顺手地关起镂花铜门。
官云漾及时发现到了他的意图,小脚一伸,硬是挤了进去。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唐惟天愠怒地瞪住这个不识相的小女人。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但我想跟你谈个生意。”就算这座神奇花园的主人是只可恶的沙猪,但她就是舍不得里头那堆稀奇的宝贝。
“生意?”唐惟天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字让他有很多不舒服的联想。
“你别想歪。我的生意是很单纯的物质交易,没别的意思。”官云漾一看他神色有异,连忙拉开彼此过近的距离自清。
“不用了。我一向最讨厌生意人的嘴脸。”唐惟天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松开。“你快离开。”
他拉开门,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官云漾不死心,试著跟他沟通。
“你误会了,我的生意不是市场性的交易。因为我实在太喜欢这院子里的雕刻品了,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你割爱?”
“那些是废弃品,不卖的。”唐惟天冷酷拒绝。
“我可以资源回收。”官云漾抢著说。
闻言,唐惟天笑得更冷了。
“我讨厌做生意的原因,就是厌恶那种算计的嘴脸。”他意有所指,眼里写满了鄙夷。
官云漾再怎么装傻也忍不住胸口的闷火了。
“我可以理解你不想割舍的心理,但有必要这么瞧不起人吗?”她喊出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想说出口的质问。
唐惟天一脸的不痛不痒,手指遥比门旁的铜牌。
“我早写在上头了,是你自己不识相。”
“这不是识不识相的问题,本质上你的立意就已经是错的。”官云漾写多了论文,讲起话来显得过分注重逻辑。
“别用那种文诌诌的话来烦我,我想怎么搞我的房子是我的事,你先搞定自己吧。”唐惟天烦躁地挥了挥手,体内微薄的耐心即将耗尽。
“我不是在掉书袋,而是在提醒你,你扭曲的观念。”官云漾极力维护她父母苦心教养的淑女形象,试著用文明的方式跟眼前的野兽沟通。
唐惟天不耐地啧了一声。
“你到底有没有长脑袋啊?都找不到路回去了,还在关心别人的观念如何,到底是谁本质上有问题了?”
他用她的话堵她,这一堵,引发了洪水溃堤。
官云漾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压下体内潜藏的野蛮部分。不过,她知道,对付原始人,只能采最自然的方式。
甜美的微笑消失了,换上的是截然不同的锐利冷笑。
“我都可以不顾自己处境地给你建议了,了不起的山大王,你难道不能拨空听听吗?”她清亮的嗓音依旧,此刻听来却有种棉里藏针的感觉。
她骤变的态度让唐惟天的剑眉挑了一下。
“你是我见过变脸最快、也最直接的女人。”他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