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道,皱着眉,用手捂住了红肿处。
她以为他又要挠,忙阻止了他:“别动!肿得这样厉害,只怕是要越挠越痒的。”
听到她言,他忽的就松了手,也松了眉,笑得莫名:“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她又好气又好笑,从汗巾里掏出个小盒来,从里面挑了点药膏抹到他腕上:“这不就行了。”抬起眼来,这才发现他竟一直笑吟吟看她,再看自己,竟还有一只手握着他手腕。
她脸一红,急中生智,顺势指着他袖口,道:“开线了。”然后便撤了手。
他平静的将手收回,看了眼:“是划破了。”
“可惜没带针线。”她别过头,喃喃着,忽然站起身来,对他道:“等我一会儿。”还没等他答话,她人已跑了出去。
月光照着她身后的凉亭,淡淡的一道影。
……
那晚,等抱琴取了针线回转,亭中已是空无一人。
抱琴绕着亭子转了两转,确实只余了冷月清光流泻一地。她便在方才坐过的地方重又坐下,伸手摸摸,身下手下,两处都已是冷彻宁静。再坐了一会儿,直到手中针线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直到天边已能望见晨曦端倪——夜,竟已去了呢。她想着,便站了起来,一一拾起了针线,顺手收好,便走了出去。
夏天果然天亮得早,就连萧三小姐也耐不住天光,早早的起了身,抱琴回到折栀院时,她已梳洗完毕,正在院中练剑。一见她来,便道:“这么一大早,你上哪里去了?”
她顾左右而言它:“小姐找抱琴?”
“是啊。”萧继容犹自舞着剑,香汗涔涔的道,“快替我修琴去!”
“这么早?”
“问那么多做什么?!”
“恕抱琴多嘴。”她望着晨光里小姐嫣红的面庞,静静的道,“小姐的琴坏得时候不对。”
“哪里不对?”萧继容停了动作,挑眉看着她一向顺从的丫鬟。
抱琴从容的看着她:“小姐的琴三天两头的坏,怕是要惹人生疑的。”
“我的琴,关别人什么事?谁敢生疑?”萧继容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似的,“是不是有人问过你什么?还是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抱琴摇头。
萧继容越发不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来:“你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二哥?老爷?还是……大哥?”
“真的没有,这些都是抱琴自己想的。”
萧继容冷笑:“自己想的?你何时有了这许多心思?”
“抱琴一体一命都是小姐给的,抱琴一门心思自然都在小姐身上……”
“罢罢!”萧继容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真的一门心思向我,便听我的,去修琴!”
“抱琴不能。”
“好!”萧继容将剑往地上一扔,“你不肯去,我自己去!”说着,拿了琴便往外走。
“不成,小姐!”抱琴一咬牙,忙跟了上去。
一出门,却正撞见二公子萧继安,原来折栀院里这番吵闹,丫鬟婆子们怕担责任,早已去搬了救兵。萧继容正在气头,也不看路,一头就撞进了她二哥怀里,心中一阵委屈,竟然登时就哭将出来。
“怎么了?”萧继安边哄宝贝妹妹,边问。
萧继容只哭,不答。
萧继安便又问:“有人惹着你了?”
萧继容哭着点点头。
萧继安见抱琴跟着出来,立在一旁,便已明白了八九分:“可是抱琴那丫头?”
“可不是?!”萧继容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看着抱琴,以眼神问她:这下还肯不肯去?
谁知抱琴竟还是摇头。
萧继容此生怕还未被人这样忤逆过,狠狠一跺脚,掉头便冲回了院里,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丫鬟婆子们劝慰声泛滥一片。
抱琴静静的立在院外,纹丝不动。
萧继安却也不急着进院看看妹子,反饶有兴味的盯着她,良久,方道:“此时可后悔了?”微笑着:“若是早先跟了我,断不会受如此委屈。”
抱琴不语。
“此时反悔仍不算晚。”萧二公子当真是生得好,软语相询时更添几分儒雅风流。
抱琴却仍不语。
萧继安端详她良久,终于又笑:“很好,很好,果然独特。咱们走着瞧。”说罢,便进院去了。
抱琴不识抬举,得到的惩罚便是在折栀院外罚跪。从清早直跪到日落,也没有人叫她起来。幸好那日老天开恩,一直阴晴不定,而她平日里人缘也算不错,时常有几个相熟的下人递她碗清水润喉,否则,这般跪法,非得中暑不可。
抱琴昏昏沉沉跪到天黑,只见一轮皎月冉冉东升,挂于天边,清光淡撒,身上竟也凉快了一些。转眸望向院里,小姐房中灯光仍亮,想必也并不能安然就寝。也是自己顶撞得过了些,她苦笑着,闭上眼睛,倦意不由袭上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旁有人相问:“可好?”
这时还怎能好?她以为是梦,不由失笑,却听那声又起:“可是我问得晚了?”
她这才知道并非梦幻,急忙睁开双眼,眼底映出对面深静的眸,眸间深刻的痕,一时竟有千言要诉,却又无从说起,沉默许久,方能勉强一笑:“只要问了,便不晚。”
他伸手要拉她站起,她却摇头:“小姐不允的。”
他又皱眉,仿佛即使是将那道皱痕刻到心坎上去,他也甘愿,叹道:“你怎生受得了?”
“有什么受不了?”她苦笑,“我一体一命皆是小姐所给,即便跪死在这里也是情愿。”话虽这样说着,忽然望见月华镂出他愁眉深锁,心坎上竟然顿生酸楚隐隐泛滥。
他默然不语,背过身去,她抬眼望他背影,竟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寂寞,越发的萧索起来,正要出言叫他离去,却见他忽然转过了身来,不由分说,忽的拉起了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拉进了院门。“不!不可!”她忙叫,他却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走去。
她跟在他身后,见他步履从容,径直前行,院中迎面行来几个丫鬟,见他前来竟都怔怔站住,而年长的仆妇们都已纷纷的垂下了头去。她只恨自己腿酸脚麻跟不上他步伐,却又隐隐觉得即使跟上也无可阻挡。
就这样,她跟着他进了萧继容的闺房,然后看见萧继容惊讶的迎出,再然后听见她清清楚楚的叫了声:“大哥?!”
萧三小姐,叫他,大哥!
抱琴怔在那里,恍惚置身梦境,又似如梦方醒。
长公子萧继宁望了眼屋中的两个女子,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萧继容已从瞬间惊愕中回过神来,巧笑着走到她哥身前去,道:“大哥,你怎有空过来?”
萧继宁望着他的亲妹,淡淡道:“出去好久,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过来看看,怕妹子你责怪。”
他的玩笑显然开得并不高明,只听萧继容冷笑着:“说得好听,大哥几时怕过我?”说着,瞥了眼抱琴:“只怕是听到了什么,专来教训我的吧?”
抱琴低下头去,看着对面深蓝袍脚,沉默。
她看不见萧继宁望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萧继容:“教训倒是没有。”眼见妹子撇了撇嘴,便道:“难道你二哥平日里教训你少了?难道我说了就一定管用?”
萧继容听他如此说,倒是好奇起来:“这么说大哥当真不是来说我的?”
萧继宁摇摇头。
萧继容欢喜起来,撒娇的挽住她哥臂膀:“那大哥是来作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