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萧翁执拗的摇头。
“爹,府毁了还能重建,况且这并不是头一遭。”
萧翁却还在摇头:“可为父已老。”
萧继宁怔住了,望着他的父亲,望着那已不复当年勇的微有些佝偻的身躯,那余威仍在却又分明带着恳求的眼色,终于点了点头:“爹,我明白了。这样吧,你和妹妹仍是先上西山别院,其余会武功的家人都随我留下来,咱们和朔日教血战到底!”
萧翁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长子,拍了拍他的肩头。
萧继宁又对二萧及石痕道:“你们还是先去库房等我。”
“阿宁?”已是要走的萧翁停下脚步看他。
萧继宁道:“爹,你放心,我只取几枚雷火弹,咱们也不能任敌人放肆!”
萧翁这才放心的去了。
抱琴也随着人潮出门,忽听得身后一声唤:“抱琴!”
胸中剧跳,仿佛是不期邂逅,又似已待千载,她急切回首,恍惚间什么水落石出,又转瞬时烟消云散,只听唤她的人道:“好好照顾你小姐。”顿了下,“小心。”
“大公子也当心。”
他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四处都是烟尘遍布,待到别院时,人人都已是满面尘土。
却听萧翁忽道:“阿容呢?”
于是四下里所有的人都惊慌起来,很快便发现了:萧继容的确不见了,一起失踪的,还有抱琴。
萧继容是在萧家全体从后门上西山时离开的,抱琴一见,便跟了上去,但她的脚力到底比不上习武的萧继容,虽然料到她是去向哪里,但待她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焦桐馆大门洞开,已是人去楼空。
“小姐……”抱琴顺着门板滑落在地。
远方传来隆隆的声响,大团大团的黑烟此起彼伏,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却又急速熄灭,霎时光明乍起,霎时烟笼长天。
她呆呆望着,看繁华零落,任尘土蒙面,一时但觉人生惘然不过如此。
但眼前却总有什么呼啸而过:长剑如虹,琴音渺远,漠漠的星光铺满了天空般的蓝衫……
想着想着,抱琴忽然站了起来,直朝那浓烟中的萧府走了过去。
抱琴没想到竟能在萧府里见到萧继容,她原以为她已然趁机跟了情郎远走高飞,却没料到她竟也在府中与敌撕杀: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血已染了她一身,连头发上都已沾上,和尘土混在一起,粘成一团,挡住了视线。可她却仍然拼命的向前冲杀着,而她周围的敌人也不知是否是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给震住,都是远远的围拢个圈子,不敢近她身,而她,则见了朔日教的黑旗便冲杀过去。
抱琴见状,心急如焚,却又苦于没有武功,只能躲在暗处干着急,忽然身后有人拍她,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却听那人轻声道:“是我!”
她转眸相视,泪已盈睫:“你……”
“怎么又回来?!”萧继宁说不清喉头那似血似气的东西究竟是苦是甜。
她答:“离不开。”
话音落时,她看见他萧索眸中忽有什么正烟波流转,微微闪光,随即他道:“那便一起吧。”说着,便又长身掠起,纵入战团。
她心跟着猛然抽痛,无以复加,却又觉得有处可栖,甘之如饴。
搜索四下,目光所及,只见萧氏兄妹长剑浴血,银光闪处红莲盛放,凄艳光华日影疏暗……
萧继宁长剑递出,刹那滑过四人咽喉,终于得以抵达妹子身边,急急道:“快走!”
萧继容却是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的向敌人黑旗在处挥剑砍杀。
萧继宁望了眼那黑旗下不动如山的人影,忽然一个鹞子翻身,突出战团,似要直捣黄龙,敌人为了护主,围势顿被冲散。萧继容本应趁势从那缺口脱身,却不料杀她竟也跟着施展轻功,向着那黑旗下人影直扑过去。
“小妹!”萧继宁忍不住一声喊,“你快走啊!快出去!”
抱琴心念一动,忙看近围,只见地上不显眼处一条引线横亘,滋滋火星急速的窜向不远处的一面断墙,而那断墙倾颓处原本的精致机关依稀可见,看来是还未发挥功效便被敌人摧毁,只见铁制的轮轴环环相扣,最核心处数枚雷火弹冷冷横陈。她倏忽明白了萧继宁用意,明白了他为何不惜一切的要让萧继容离开,明白了他淡定一句中的全然信任,他微光眼波中的生死相许。
于是,她悄悄走到了那断墙边去。院中一片剑花如雪,竟也一直无人注意到她。
引线越来越短,萧继宁的剑也越来越快,有如长风拔地而起,吹尽乱花飞舞。杀退身边围攻之敌,他终于又一次接近了萧继容,也不说话,一手拉住了她,一手力贯剑身,宝剑脱手,如电飞纵,呼啸着回旋长空,激起一串龙吟。
“小心机关!”吃过亏的敌人们纷纷伏下身体。
就在那一瞬间,萧继宁揽起妹妹,飞身掠起。然而敌人一伏之下,发现并没有飞箭暗器,立时明白上当,纷纷的又起身攻来,而萧继宁毕竟身携一人,轻功受制,竟然还未能跃出院外。
而那头引线已然烧至墙边。
萧继宁一咬牙,凝住浑身力气,用力将妹妹向外抛去。萧继容被他推飞老远,却见他自己因受反力,重堕敌群,忍不住一声高呼:“大哥——”说着,竟在空中一扭身,又反向院中扑至,拼尽全力刺向那黑旗下的人影。
许是她绝望一剑,竟是天地悲茫无可阻挡,那人影终于动了动,却不是出手相攻,只是往一旁稍稍一闪。
萧继容却不肯放弃,一剑刺空,仍要再刺。
“小妹——”萧继宁已是浑身浴血,目眦俱裂,却苦于手中无剑,无法突上前来,心知所置机关启动就在转瞬之间。
正焦急时,却听一声震响,浓烟于前滚滚而起,眼前瞬时烟雾弥漫,几个敌人惨叫着血肉横飞,其余的又在大叫:“雷火弹!雷火弹!”
萧继宁不及细辨,长身掠空,毕竟是自家庭院,直觉的朝萧继容所在黑旗处跃去,却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只见烟雾氤氲中,黑旗倾颓,那罩面人伏在地上,而萧继容正被他压在身下。
萧继宁大怒,正要出手,却见萧继容伸手挑开了那人的面罩,刚说了句:“真的是你……”眼泪已流了下来。
那人默默起身,萧继容也跟着站起,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架上了那人脖颈。
萧继宁错愕之后,很快清醒,当机立断,向那人道:“跟我们走。”说着便将妹子一拉。
烟幕虽仍未散,敌人们却都已看见了少主守制,不由纷纷退后。
于是,终于得以退出战团来。
看见萧继宁回来,抱琴腿一软,几乎支撑不住,总算是扶着墙根,才没失态。
萧继宁望到被踩断的引线,和少了一枚的雷火弹,笑了:“原来是你。”
抱琴还没来得及细说,便看见了那轻纱罩面的不速之客,也看见了拿剑相指的萧继容脸上心丧如死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萧继宁看了妹妹一眼,便要走上前去,萧继容却忽然撤了剑,道:“你走!”那人迟疑了一下,萧继容便持剑横在了他和长兄之间,又道:“走!”那人终于向后退却,转眼便消失在那头的烟尘之中。
一瞬间,两头都寂静下来,皆像有什么心事在片刻出神。
萧继容站着站着,忽然就像团泥似的瘫软了下来,抱琴忙扶住她,听她泪落簌簌,心里忽有什么在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