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子,你先闪远些。」步青云只是将手中的书卷一合,再朝她扬扬指。
「啊?」她不解地退后了几步。
「一号房的,你居然骗我!」
莫名其妙连办了四日不属于他的公差后,一路杀至宅里的左刚,像阵风似地刮至他的面前,处变不惊的步青云,只是慢条斯理地抬起一脚,脚丫子正正地抵踹在左刚的胸膛上,阻止他再上前一步。
「骗你又如何?」他还有心情嘲讽眼前的大呆熊,「哼,这又不是头一遭了。」明知道他天生就是小人性格,还说谎成性,偏偏又老是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这种人不骗他骗谁呀?
「你可知道在你把我骗去六扇门后,他们捉我去多办了几件公差——」左刚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才想痛快地兴师,两眼却不经意地扫到一旁的人影,登时他两眼一瞪,「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你连白日也眼盲吗?」步青云以一扇格开他还捉着不放的手。
「你……」左刚难以置信地伸出一指,直指向正好奇看着他的如意,「在你房里……有这间客栈以外的活人?」
「莫非你以为你是见鬼了不成?」步青云一扇敲在他的头顶上,顺便向如意介绍,「小呆子,他也是这间客栈的住户。」
如意微笑地朝那个双目呆滞的男人颔首。
「你……来这几回了?」还是不太相信的左刚,满面担心地走至她的面前。
「三回了。」只觉得前头像杵了座小山的如意,辛苦地仰起颈子回答他。
「那妳怎还没死?」
「我也不知。」
「像熊的。」步青云不客气地打断左刚对如意瞬也不瞬的注视礼,「你今儿个是特意来这瞧她,还是来找本侯算帐的?」
「当然是来找你算帐的!」被遗忘的火气当下重燃,左刚忿忿地握拳走回那个害他脸丢大又累得半死的祸首面前。
步青云只是将两掌朝旁一摊,「哪,谎的确是我撒的,你想拿本侯如何?」
「我……」
他还很恶劣地笑给某人看,「咱们俩的官职,这之中差了几级几阶,你的指头究竟有没有算清楚过?」
站在一旁瞧着瞧着,赫然发觉眼前的大熊,整副身躯都因忍耐而开始隐隐颤抖了,噤声不语的如意,就只能看着那个没什么良心的步青云一句一句地把他踩下去。
「小呆子,你到一边去坐着。」察觉到左刚异于以往的忍耐后,步青云转了转眼眸,打发性地朝如意挥挥手。
「是。」
「说吧,你今日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在如意走到厅角坐下,再次开始刺绣时,他一手撑着下颔,两眼看向因忍耐而面部涨红的左刚。
「我想向你问件消息。」左刚不情不愿地开口。
他朗眉一挑,「哟,原来是有求于我啊!」
「近来京外出现了一批劫镖大盗……」兀自咬牙忍耐的左刚,必须两手紧握成拳才有办法把话说完。
「这批大盗只挑在夜间下手?」步青云想也不想就推论出事情的经过。
「你怎知道?」
步青云冷冷看他一眼,「你这一扇门的总捕头有啥缺陷,全吞月城有谁不知有谁不晓?」老早就叫他得想个法子克服他那个丢人的缺陷了,偏偏他老兄就是克服不了这个弱点。
「……」就知道他一定会泼冷水。
「劫镖这等小事,是你衙门之事,你找本侯打探什么消息?」他将扇面一甩,摇着扇子徐徐地问。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盗贼。」
「那就是江湖草莽了?」既然不关己事,他想了想,马上点名另一人,「江湖之事,你要问就问盟主去。」
左刚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们劫了一批官银。」这事他人要能解决的话,他又何必在被骗得团团转时,再来这委屈自己?
「官银?」步青云的兴致当下被这二字给挑起来了,而坐在远处的如意,也因此而微微抬起了头。
「嗯。」
「哪来的官银?」官银遭劫?这等事,怎都没人通报朝廷?
「我要知道,我何须来这看你的死人脸?」左刚没好气地抹抹脸,「我在京外拦了几锭官银,托京内的六扇门问遍各政各司,就是没有人承认那批官银是他们丢失的!」
步青云一手抚着下颔,「来路不明的官银?」没人敢承认?那,若不是有人想在暗地里中饱私囊,就是那批官银根本就见不得人?
「嗯。」左刚自衣袖里掏出一锭官银放在他的面前佐证,「且这批官银已流入京城内外了。」
「真难得有这等新鲜事……」他倒是想知道,那些白花力气去劫官银的蠢蛋,究竟知不知道官银这玩意,在民间根本就无法通用?
「你查不查得出这批官银是何人丢失的?」为了这事一个头两个大的左刚,对于这回劫镖之事,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需要点时间。」他拾起那锭官银,默然地瞧着银子底下的官府铸印。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烫手山芋终于脱手,左刚不禁庆幸地吐出一口大气,就在他转身要走时,他瞧着摆在步青云身边动也没动过的药盅,「喂,你又不喝药了?」
「不感兴趣。」
「什么不感兴趣?再不喝,你就不怕你真的拖不过这个春日?」左刚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警告,「若你再拿性命开玩笑,你就铁定不死也难活了!」
拖不过春日?停下手中针线动作的如意,缓缓扬高了柳眉。
「那也是我的命,不送。」一手把玩着官银的步青云,头也不抬,只是扬扇要嗓门吵死人的他滚出去。
将他两人所说之事,全都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如意,默然地看着左刚远去的身影。
「小呆子,把那药倒了。」见她一如往常地在发呆,步青云以扇敲敲桌面。
「是。」她乖顺地应着,如他所愿走去他的身旁拿过已凉的药盅,再走至窗边替他浇花。
身后传来的几声闷咳,听来似乎有些压抑,如意默然地走回他的身畔,在他取来几本奏折欲看时,拿起他的外衫帮他披上,在他因此而疑惑地抬起头时,她对他笑了笑,再坐回墙角安静地刺绣,一如以往。
为此,生性多疑的步青云,默然地将两眼悄悄移至她的身上,多看了她几好眼,并因她前后待他有所不同的态度而若有所思。不过一会儿,他抬起头,趁她低首之时,眯眼看向她手中所绣的东西,并在瞧清楚后,不禁扬高了一双朗眉。
若他没看错的话,她手中所绣的,并非寻常闺女所绣的花鸟更不是鸳鸯,而是一只……绣得歪歪斜斜、奇丑无比的……划水鸭子?
浑然不知有人在看她的如意,此时此刻,满脑子所盘绕的,全是那一锭搁在小桌上的官银,以及那个病况不乐观,恐拖不过春日的步青云。
或许路是人走出来的,但若有捷径,为何不利用?
既然他的人生那么无聊,而他也活得不是很有劲,那……
就拿他当作是消遣消遣好了。
※※
虽说是将他当成消遣玩玩,但,到底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好呢?
天色一黑,在步青云终于赏赐了两本奏折供她带回府后,一回府内交差的如意,即将自己关在房内,将那两本奏折与步青云附在奏折上的见解,各抄写了一份留下来。
只是光是看些谏言,她总觉得仍旧不能全然摸透那个男人,而就算日日与他相处,在他那双冷眼和火力十足的恶嘴下,最多,她也只能摸到他的个性为何,至于他有什么弱点,和在他背后除了有皇帝这一尊靠山外,究竟还有哪些人在,才使得他能够如此大摇大摆,这些,她还是有些懵懂和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