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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讲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不帮她照顾孩子,你教孩子去哪里?”

  “她有本事生就该有本事养。她敢这么放心大胆,都是被你跟妈姑息出来的!”

  “你出去吧,我要准备晚饭了。”郭父虽怒,但在儿子面前亦觉理亏。

  “我工作去了,不在家吃饭。”他忿忿地离开。

  当晚,他在台上和同团乐手一起演奏时,意外地发现了台下的夏组琦。

  她也发现他了,亲切地朝他挥了挥手。

  “你在跟谁招手啊?”吕珠云朝台上看了又看。

  “我认识台上的电吉他手。”她翻开侍者递上来的菜单。

  “小琦,你想吃什么?”黄伯伯问她。

  “黄伯伯,你点吧。我没特别想吃什么。”

  “那我们三个都点主厨特餐好了。”

  “好。”

  她漫应一声,不自觉地又朝台上看去。郭力恒今晚看起来跟平日在医院所见不太一样。她眼神不经意的数度停在他身上。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吕珠云也朝台上点头打招呼。

  “我一个病人的朋友。”

  “喔。其实你有不少机会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人嘛。”

  “是呀。”

  用餐气氛很好,台上演唱的歌手已换过三个。夏组琦这一桌快结束用餐时,雪莉出来了,一首轻柔的西洋老歌之后,台下另一桌客人点唱一首“当爱已成往事”。

  “小琦,我们去看电影吧。”黄伯伯待侍者送来咖啡时,问了一句。

  “黄伯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你跟我妈两个人去看就好了,我不作电灯泡。”

  “小琦——”吕珠云有些害臊。

  “妈,没关系啦,我想听这位女歌手唱歌;她的嗓音不错。”

  “那我们等她唱完再走。”

  “不要、不要,你们快走吧,不然就赶不上开场时间了。”

  “随她吧。”黄伯伯对吕珠云说,“我先买单好了。”

  “妈,你放心地跟黄伯伯去看电影吧,我这么大个人,不会丢掉的。”她朝两人眨眨眼,“祝两位有个美好愉快的夜晚。”

  妈妈临走前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让黄伯伯一颗心七上八下。

  表演结束了,她还坐在原处,啜着冷掉许久的咖啡。

  “嗨,夏医师。”

  郭力恒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在她对面坐下。

  “是你。”她面露讶异——讶异于他的突然接近,更讶异自己居然很喜欢这种感觉,“我刚知道你会弹吉他。”

  “雕虫小技,勉强可以混口饭吃。”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她皱眉,“我很羡慕会玩乐器的人。”

  他会很多种乐器,都是无师自通,但无意对她炫耀。

  “还要一杯咖啡吗?”在这属于他的世界里,他依然不敢放肆地对她说话。

  “不了,咖啡喝多了不好,容易失眠,明天早上我还要动一个手术呢。”

  “医生果然比较懂得养生之道。”他点点头,“刚才跟你同桌用餐的是你爸妈吗?”

  “我妈跟我未来的继父。”

  “喔,你好像跟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是呀。”她轻快地答一声,又问:“你需要赶场吗?”

  “今天不必。”

  “那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聊什么?”

  “都可以呀。”她耸了下肩,“头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遇见你,很难得的。”

  他点头微笑,赞同她的说法。

  “你今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医师。”

  “哦?有什么不一样吗?你觉得。”

  “更年轻、更漂亮。”

  她笑得俏皮,“这是我过完三十岁生日以后听到最好的一句话。”

  “你男朋友没这样对你说过?”

  “男朋友”三个字听得她歪了脑袋,咯咯地笑。

  “我的问题这么好笑?”他发现她的亲和力不是那种职业化或公式化的,而且近在咫尺。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你不觉得我应该是个有夫之妇?还是我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

  他学她笑呵呵,教她一双大眼里尽是不解。

  “你的脑子果然比一般女孩子复杂,我不过随口问问,你居然可以产生这么多联想。”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取笑,“我好像说过你很多愁善感,有没有?”

  她腾出一只托着下巴的手,不在意地挥了挥,“我才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哩!”

  “那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人?”

  “我呀,”她拢了下他难得一见的披肩长发,“应该是那种不信邪的人吧。”

  “你是指不向命运低头,还是强调自己没有宗教信仰?”

  他边问边朝不远处正要离开餐厅的雪莉挥手,雪莉回他一个撩人的飞吻。

  “她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歌手吧?”夏组琦也注意到她了,“我就是为了要听她演唱那首“当爱已成往事”,所以才没跟我妈他们一起走,否则现在我应该在电影院里!”

  当爱已成往事?郭力恒暗忖着自己是不是该感激雪莉,她间接制造了他今晚和夏组琦对话的机会。

  “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他问。

  “我以前没听过,刚才纯粹是被歌名吸引。她唱得蛮好的。”

  他一边点头,一边又念了一遍“当爱已成往事”。

  “你也喜欢这首歌?”

  “本来是,不过最近听多了,快没感觉了。”他想起雪莉每次唱这首歌,总要刻意面向他唱上几句,令他有点倒胃。

  “不谈这个,刚才我的两个问题还无解。”他说得认真,“第一,你男朋友没有像我刚才那样赞美过你吗?第二,不信邪是不是指不向命运低头?”

  “你学的是理科吧?”她不答反问。

  “你很能答非所问耶!”

  两人对笑一阵。

  “我男朋友自从生了重病之后,就不再赞美我了;不信邪的确指的是不向命运低头,”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是医师,最最不该向命运低头。”

  ““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他想起她在病房里对他说过的话。

  “对呀。”

  “夏医师,可以冒昧请教你两个问题吗?”

  他一问出口就很想给自己两巴掌,从来他都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笑容愈来愈多样化,这次还对他挤了挤眼,“我们两个应该差不多年纪吧?我叫夏组琦,你已经知道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如果我们直呼彼此的姓名,不是比较像朋友在聊天?拜托你不要再用“我可以冒昧请教你……”这种句型跟我讲话好不好?我很不习惯耶。”

  “郭力恒,力量的力,永恒的恒。”

  她满意地点点头,“郭力恒,刚才你想问我什么?”

  “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张人杰?得了尿毒症?”

  她一愕,继而夸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件事躲不过被人拿来当茶余饭后闲谈话题的命运,医护人员日子过得的确满闷的。”

  “我不是从医护人员那里听来的,”他解释,“记不记得跟我一起去看贺小春的那个人?”

  “有印象。”

  “他叫阿潘,当兵的时候跟张人杰在同一个队上,是他告诉我的。我们只是不确定你是不是那个夏组琦。”

  “现在确定了?”

  “嗯。”

  “有什么感觉?”

  郭力恒望着她沉思片刻,感慨地说:“医师也躲不掉生老病死的问题。”

  “那是必然的,谁都没有豁免权。”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

  “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片刻之后,夏组琦冲动地说,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后悔,“还有,他刚接受换肾手术,很快可以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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