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月气馁地低下头去,她的目光停在妈妈的手上。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妈妈的手上已有明显的皱纹,指关节也明显地突出,尽管这些皱纹和突出也和继父家的家事有关,但妈妈毕竟为她操劳了二十多年。
此刻,她悲怜起妈妈。妈妈曾对她说过,自己能遇到陈叔叔是因祸得福。也许她不该以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去忖度妈妈的。妈妈以自己对安全感的定义替女儿要求一份属于女人的安全感,认真论起来是无可厚非的。
“妈,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你。”
难得看见女儿如此,葛母的心也软了。
“葛月,你老实告诉妈,他爱你吗?”
“爱。”
她替杜晓雷回答,一个字。虽然他不曾对她说过那三个字,或者可以代换的任何句子,但她深信,如果她也像林霭梅那样,问他“你爱我吗?”,他一定也会回答说“爱”。
她不是没想过这么问他,但她更期待有一天他会主动对她说:“我爱你”。
一定有什么原因阻止了他对她这么说。她知道,一直知道。
本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出差外地的杜晓雷离自己很远,妈妈对她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妈,他说过,我要跟他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这是什么话?”葛母皱眉。“我听不懂,什么叫做要多久都可以?这种话能算是一种承诺吗?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她的眼神又变得锐利。“我是你妈,是生你的妈,你最亲的人是我,你可不要骗我,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已经有老婆了?”
她用力摇着头。“没有,没有!妈,他没骗我,我也没骗你!”
见女儿发起无名火,葛母也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我不再逼问你,不过你自己要把眼睛睁亮一点。你那些小说是写给别人看的,自己别信以为真才好。生活是很现实的,你不要一天到晚嫌我老套、俗气,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才会害了你!”
妈妈出于善意的威胁对她而言,无异是一种更深的打击,但她已无力与妈妈沟通。
“妈,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害的。”
“能这样是最好。你记得我讲过的话就好,我回去了。”对女儿的执拗她其实也没什么对策。
爱一个男人是从嫉妒和他有过牵连的女人开始。
葛月望着桌上的那叠刚完成的作品。她在文章里大谈现代女性的爱情观。其中一种是属于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观念。
她说对某些人而言,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爱得深刻却又不能平衡。但是,爱情的美就在于它无法永恒。既然勇敢地爱了,就该有勇气承受结果。
她自己是否赞成这种论调?她不确定。她有那么潇洒吗?她的心真的已百炼成钢了吗?
她竟一反平常地想起妈妈所谓的安全感。如果不认同妈妈的观念,那她为什么会在深夜里望着早该收进柜子里的皮衣,像个傻瓜般忍着泪,任委屈将自己包围?
头痛欲裂时,门铃响了。
“你出差回来啦?”
“嗯。”
她没问杜晓雷出差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他此刻正站在她家门口。
只知道他们又在一起了。
“你想我吗?”被他紧紧抱住。你爱我吗?突然成了她想问出口的另一句。
“想。”
他进她退,门在他背后关上。
“转过去。”他边说边推她转身。
她没问他要做什么。只觉凉凉的液体喷在她耳后,立时一股温暖的芳香氤氲开来。
不回头,她享受着耳后他热呼呼的气息,任他的唇一遍遍轻掠过她的耳和颈窝。
“TommyGirl?在免税店里买的?”
她没问他是在哪个机场买的。
“嗯。”他将她的身子扳回,让自己再次面对她。“我花了好多时间在判断香味上面。还好店员小姐们都很有耐心,都愿意打开那些别致的小瓶子让我闻。”他浅笑着说。“幸亏我在嗅觉疲劳之前闻出了跟你去我办公室那次一样的味道。”
她接过他手中那个可爱小巧的瓶子。
“你怎么能确定是不是一样?都那么久了。我平常根本不擦香水。”她促狭地看看他。“是不是你周围有习惯使用这种香水的女人,所以你对这种香味的记忆得以保留?”
“我没注意过别人擦什么香水。”他一点也没感觉出她的戏谑,答得十分认真。“我只记得你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甜言蜜语,这事实比他的话更令她开心,她已忘记之前的心情。
她拿了支笔给他。
“我要你在瓶子上签个名。”
“为什么?”他不解。“必须这么慎重吗?”
“嗯,因为它很珍贵。”她摸了摸瓶子才交给他。
他签上“晓雷”二字。
“如果你只用这种香水,我可以再买。”
“不。一瓶就够了。”她深深凝视他的双眼。“用钱买得到的东西都不值钱。这一瓶是你用‘心’买的。对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代表什么?”
“爱情。”
她没想到自己竟为说出这两个字感到难为情。回房间里拿出一模一样的瓶子给他看。
“这瓶还剩这么多,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用我送的这瓶?”
他故作小心眼。其实他并不是没注意到她很少擦香水。买香水送她的目的只在表达一分体贴和细心。
“两瓶我都不用。”她笑得开心。“原来的这瓶代表的是‘友情’,楼下那个天天替我买便当的邻居送的。”
他点点头。“看来我没搞清楚状况,原来在我之前,已经有人送过你香水了。”
看着他那认真的、不像打翻醋坛子的样子,她不禁要怀疑,他不但不是个情场老手,甚至连调情的技巧都不高明。
她又心疼起这个男人。
“晓雷,我是你一个人的TommyGirl。”她再次投进他的怀抱,确信自己会爱他很久,很久。
第七章
“是你?好久不见,怎么又想到来找我了?是不是跟吴安生闹别扭了?还是来送喜帖?”
葛月一见造访自己的人是林玉婷,十分意外。
“都不是。”林玉婷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来找你替我分析一点事。”
“哦?”她抬眉,坐上沙发。“那好,我要开始计时了,说吧,什么事?”
“计时?干嘛?”
“收钟点费。”
“讨厌。”知道她在说笑,林玉婷白了一眼。“我都快烦死了,你还这么没有同情心。”她重重地坐下。“哎,你知道的,我跟安生交往也有一段时日了,亲热的举动不可能没有,前些天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所以——”她停下,懊恼不已地望着葛月。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
“哼,我想以身相许,偏偏人家不肯允许!”
“为什么?”她诧异。
“他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好死相地对我说,他要等跟我结了婚之后才要我。”
还是不解。“你是说,你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处女?”
她知道林玉婷早把第一次给人了。
还是一对白眼。“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要娶个处女当老婆,那我怎么办?”
“把实话告诉他,让他做取舍喽。”
“那怎么行!”林玉婷转了两下眼珠子。“还是,还是我去动个修补手术?”
“你非嫁他不可吗?那么爱他啊?”
林玉婷想了很久才答:“其实,那么多次恋爱谈下来,我对‘爱’这种感觉已经有点麻木了。我只觉得他的客观条件很好,放走他也许我就再也遇不到更好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