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娘也很中意他。」
她的绝色容颜霎时一白。「难道爹娘是想……」
「若妳反对,爹娘绝不会勉强妳。」
一句话──明的,是以女儿意见为依归的疼惜之情;暗里,反将欧阳水若推入进退维谷的窘境,说反对也不是,说不反对也不是。
「爹……」
「病征初现,即刻医治,十能去其九……这道理妳不会不明白的,水若。」
「女儿知道。」
「所以,来谈谈妳的『寒症』吧。」欧阳明拂过乌亮长须,温笑不语,等待女儿启口说出病状。
「童世伯为何而来?」
拐弯抹角呵!欧阳明也不急,徐徐道出缘由:「我们欧阳家救人有一定的规矩,这妳是知道的。」
「是,凡欧阳家之传人,必须谨守救一人换一个要求的规矩,不可违背。」
「没错,这个要求可大可小,兑现之期可长可短,全看我们欧阳世家的好恶而定;当年我答应救妳童伯母,便向妳童世伯提出要求──别紧张,并非定下儿女的终身大事,妳不必紧张。」
「爹!」欧阳水若的杏眸含恼瞋睇。「您别胡说。」
「哈哈!」欧阳明拂过长须,继续追忆往事,「妳童世伯当年以一把龙啸剑闻名江湖,龙啸剑法更是独步武林;可也拜这武林高手的盛名之累,几个江湖贼人见敌不过妳龙啸剑在手的童世伯,便将目标转向不谙武功的童伯母。」
「所以童世伯带着伯母求医,而爹要求他此后不得再用龙啸剑法?」
「也不是这么说,爹只不过是封禁妳童世伯随身的龙啸剑。」
「封剑?」
「毕竟是江湖人,多少会有仇家找上门的。」欧阳明解释道:「是以,我留下龙啸剑;要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道理同样适用在武学上,龙啸剑法少了龙啸剑,就像我们用膳少了木箸,怎么样都不方便,其威力在无形中也就削弱了一半。」
欧阳水若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武功和饮食怎能混为一谈?」
「万物同源,其理相通。」欧阳明晃晃手,哂笑。「爹会这么做多少是希望这样能制衡妳童世伯,让他少恣意妄为,如能就此退隐山林更好。有了妻儿就不该再涉足江湖,而他也做到了。」
「这又与世伯造访我们曜日山庄有何关系?」
「龙啸剑本是童家的传家宝剑,妳童世伯为救爱妻,毅然割舍,冲着这点,爹忍不住与他结拜金兰;既然是兄弟,自然会网开一面,爹当年是要求他本人留下龙啸剑,可没说──」
「其后代不能讨回。」欧阳水若明白了。
「不愧是我欧阳明的女儿。」
「所以童世伯此次前来,是为了带『那个人』来曜日山庄取回龙啸剑。」
「『那个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女儿,爹知道妳记性甚佳,怎么老记不得童世侄的名字,妳忘了吗?他姓童,名啸寒。」欧阳明代她说出回避多时的人名。「现在我们该回头谈谈妳的『寒症』了。」
果然逃不过,唉!「爹希望女儿点头?」
「我和妳娘都很放心将妳的终生托付给啸寒。」
「为什么?」她不懂。
那样的狂人,爹娘为何中意他,且放心将她的终生托付予他?
「对于啸寒,妳不好奇吗?」
「女儿好奇。」欧阳水若承认。「是的,爹,女儿的确好奇。世伯和世伯母是怎样的双亲,竟教养出如此倨傲张狂的独子?不过二十二岁,行径蛮横却又浑身散发不容忽视的威严,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淬炼成就的?女儿十分好奇,想必那定是精采非凡的过往……」
「倨傲张狂?行径蛮横?」欧阳明讶异极了。「妳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我童世侄吗?他哪里倨傲张狂,又哪儿行径蛮横了?」
「他──」欧阳水若顿口,怎么也说不出当日在水云阁中他强行索吻的举动,只好改说别的:「他不顾女儿颜面,当着众人面前向爹提亲,这还不张狂、不蛮横吗?」
「我以为这叫情难自禁。」欧阳明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背。「水若,妳是爹娘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美丽聪慧、内外兼备,像是上天精心成就的人间仙子,谁见了妳,都会忍不住呵怜疼惜,舍不得妳受一丁点儿苦。」
「爹太夸奖女儿了。」欧阳水若垂下羞红的小脸。
「爹说的是真的。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足以证明爹的话并没说错。」
「爹!」
「不过……」欧阳明打趣地眨了眨眼。「这些上门求亲的人有哪个像童世侄这般,能引起妳注意又令妳方寸大乱?」
没有。欧阳水若在心里笃定地说,除了那狂放的男子,没有人能在她的心版上留下痕迹。
「可他态度高傲,有悖礼节。」欧阳水若拼命数落。
「在爹看来,那是与妳童世伯如出一辙的情难自禁、不拘小节。」
「嗄?」
「啸寒与妳世伯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童家人』。」
欧阳水若听出父亲在「童家人」三个字上刻意加重的语气,不禁感到疑惑。
「童家人?」
「是的。」欧阳明点点头,很乐意为爱女解惑。「等妳听完童家人的事之后,爹相信妳对啸寒定会有另一番崭新的认识,也会明白爹娘为何不反对这门亲事。」
随着欧阳明描述的往事,原本存疑的欧阳水若在不知不觉间,的确如爹亲所说,对那抹介怀于心的身影,有了另一番了解。
一点一滴的,她逐渐改变原先对他的看法,避而不谈的「寒症」,也在父亲缓缓述出的昔日往事中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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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人渴情,深情,也专情──
欧阳明这句开头,就已让他的宝贝闺女印象深刻,更别提接下来说到童震远为其妻报家仇,是如何一夜狂斩黑山寨百余名贼寇,又如何为博爱妻一笑,夜奔两百余里至江南凌月斋购买其妻钟爱的首版书册,以及之后许多许多令她不敢置信的疯狂行止。
她以往只顾着钻研医术、平静无波的心湖,不由自主的泛起圈圈涟漪;经过数日,仍无法回到最初的心境。
那样浓烈激昂的情感,那般专注不渝的深情……与她敬仰的曾祖如出一辙。
她并非不会动心的木头人,只是有曾祖令她动容的挚切深情作为前例,让她不由得心生向往,对于情爱的要求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严苛。
若无这般深切或更甚的情意,难以令她动心,进而托付终身──欧阳水若很清楚这一点。
「想必爹娘也看出来了。」欧阳水若轻轻一叹。「所以爹才会故意跟我提及世伯及世伯母的过往。」
医者,医人身亦医人心,爹果然是妙手回春的神医。
爹娘欣赏啸寒,不只因为他是童家人,更因为他品行不坏──好水若,先别反驳爹这句话,只要妳细心观察,妳会知道爹为何这么说;啸寒具有童家人最根本的性格,不过……呵呵,他追求意中人的手腕远逊于妳童世伯,也难怪会惹妳讨厌了,哈哈哈……
那日父女的对话终止在欧阳明打趣的结语下,也让欧阳水若深思不已。
这几日,她就连医书都看不下去,心里、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一张俊逸狂傲的容貌。
还不承认动心吗?
不,她承认,自己是动心了。
独步在前往夕颜山必经的银杏林径,欧阳水若首度正视早已为某人驿动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