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媛粉嫩的嘴唇动了动,终究因为找不到任何辩驳的借口而紧抿。
一个昏倒在仇人怀里的人还有资格跟人家在这边说些什么呢?
思索了一下之后,她再度无言地将苍白的脸蛋贴在铺着缎布的桌面上,小手在柔滑的布面上搓来搓去。
没有焦距的目光在凌乱的房间无目标地徘徊,空空的脑袋忽然浮现某个清晰的画面。
一双粗糙有力的手细心地拉起被子,缓缓地往上覆盖,凝视着她的黑眸看似充满关怀,但是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却对她绽出带着阴险的浅笑……
她用力地眨眼,被这一幕吓得手脚冰冷。
「妳干嘛?」蝮儿放下杯子,狐疑地看着突然直起身,神色惊惶不定的小姐。
「没什么。」贺兰媛挥挥手,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皇甫炽为什么老是喜欢这样做呢?表里不一的日子真有这么好玩?
她从来都搞不懂这个邪恶的青梅竹马心里真正的想法,那张冰冷傲慢的嘴唇好像只有在捉弄她得逞时才会露出真正的微笑。
那么,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公然的道歉又算什么?
难道纯粹只是想要重温吓昏她的乐趣吗?
但当时那双黑眸看起来好诚恳又好认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表演……
「我不懂。」
她摇摇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蝮儿感到一头雾水的话。
「不懂什么啊,我的大小姐,拜托妳有话就直说好吗?我的头已经够大了。」蝮儿火大地问,克制着把双手伸向前摇晃贺兰媛的冲动。
「他干嘛那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蝮儿差点跌下椅子。「请问妳指的是哪件事啊?」
「还有哪件事,当然是道歉的事啊!」贺兰媛没好气地白了蝮儿一眼,「烟一白讲,我真的吓了一跳,对方是皇甫炽、皇甫炽耶,我作梦都没想过他会讲那样的话。」她托着腮嘀咕着,弯弯的眉毛微微蹙起,「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长年跟蛮夷打仗,所以思想也破同化了?」
「蛮夷并不痴呆好吗?」对她这个说法,蝮儿嗤之以鼻。
「那妳觉得呢?」贺兰媛美丽的脸蛋浮现浓浓的困惑。
蝮儿耸耸肩,实话实说。「我觉得以妳的智力,要想透他那样的举动的确是有点困难,毕竟妳是如此的……」
贺兰媛用力瞇紧眼。「如此的怎样?」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连串轻咳,蝮儿避重就轻地说:「我的意思是,他的用意很明显啊,他是在转移妳的注意力。」
「转移我的注意力?」贺兰媛蹙起眉,无法理解。
「说穿了,他这是在规避责任,想藉此避开妳报复的魔爪,他以为只要道个歉,妳就会一笑泯恩仇,不跟他计较他以前犯下的种种恶行。」
贺兰媛一听,立刻火冒三丈。
「怎么可能?他想的也太天真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曾经对我做过的事。」
「正是,所以妳才更要……」
「不过事实上我也的确不能对他怎么样就是了。」贺兰媛垂下肩膀无奈地低语。
蝮儿张大嘴,接着叹气。
「怎么?难不成妳还想……」贺兰媛指着蝮儿,眼睛睁得好大,难道蝮儿一点儿都没得到教训吗?
「我正是此意。」
「我看还是算了,我们根本就不是皇甫炽的对手。」贺兰媛飞快地说,突然想起那道轻柔却危险至极的慵懒嗓音。
「听我说。」蝮儿向前倾,神情充满信心。「这次我们不要跟他正面冲突,我们跟他来阴的,用偷袭暗算的,让他防不胜防,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贺兰媛闻言只是猛摇头。「妳根本就不了解皇甫炽这个人,他可是『耍阴』的高手呢!更何况……」她吞了吞口水,脸上出现害怕的阴霾。「要是真的得逞了,他一定会马上报复回来而且手段一定十分可怕。」
贺兰媛摸摸长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八岁那年,皇甫炽只是因为无聊,就骗她把一撮头发剪下来让他当柴烧。
结果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娘亲讲的,居然哄得娘亲相信那撮头发是她自个儿太顽皮,剪下来丢进火堆里烧着玩的,要不是皇甫炽担心她烧伤自己,及时将她从柴火堆边带离的话,她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诸如此类荒谬的谎言层出不穷,而她亲爱的娘亲,只要是皇甫炽说的话,一律照单全收,深信不疑。
「报复?」蝮儿一掌大拍桌子,茶杯差点被她的力道震落。「我们不会立刻报复回来吗?」更何况,她想皇甫炽没那个时间,右骁卫将军又不是闲闲没事干的肥缺,听说每天的军务繁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哎呀,冤冤相报何时了,复仇是一把双面刃……」话还没说完,贺兰媛就看见蝮儿的眼中燃起一簇簇火花,看得她一颗心直跳。
蝮儿扬起唇,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皇甫炽。
「到底是谁说自己跟皇甫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她用最甜腻、最轻柔的嗓音问,眸中的光芒跳跃着。
贺兰媛粉嫩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她垂下眼,低声承认:「是我。」
「又是谁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狠狠的报复皇甫炽一次,只要一次就心满意足的?」她问,声音更轻更甜。
「也是我。」
「妳记得就好。」蝮儿忿忿地咬牙,随手把一包东西甩到桌面上。
贺兰媛一看见那个绣工精致的囊袋,脸上表情立刻变得惊惧。
「这个东西不是被踩得稀巴烂了吗?」她挪动椅脚,尽量远离它,圆亮的眼睛紧盯着束口,很怕蝮儿束得不够紧。
这个囊袋里装了两条蛇,虽然不具有毒性,但是色彩斑斓,乍看之下十分骇人,对蛇类认识不深的人常会误以为牠身怀剧毒,进而被吓得动弹不得。
当初的计画就是在大街上先对皇甫炽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出其不意地把这个「见面礼」送给他,只是后来因为贺兰媛的表现失常,囊袋在她跌倒之后就掉在地上,于是两条蛇被后来围观的人潮你一脚我一脚地踩得稀巴烂,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蝮儿扬起唇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让蛇婆婆给我多准备一份,我刚刚就是去她那儿取货。」
贺兰媛圆亮的乌眸向囊袋瞥了一眼,随即匆匆移开,拒绝去想象里头蜷曲的柔软动物是怎生模样。
「这个蛇婆婆那里难道没有温和一点的东西吗?」不是蛇就是蝎子、娱蚣,全是一些让她浑身发毛的可怕东西,别说吓人了,她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吓昏。
「要不要干脆我们送皇甫炽一只波斯猫啊?那东西够温和了吧?」蝮儿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倒不用,依我看,这个就够温和了。」贺兰媛立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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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夜深人静,右骁卫将军府的皇甫家屋顶,却不太平静。
「大小姐,妳这样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达目的地啊?」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女子开口,无奈地将目光定在不远处,正以辟美毛毛虫的速度在屋脊上缓慢蠕动的小小身影。
再这样下去,别说偷溜进皇甫炽房间把蛇塞进他的床铺底下,连是不是到得了他的房间都有问题。
「好,马上,我很快、很快我就会到妳那边了。」贺兰媛发抖地应着,却无法加快动作,趴伏在冰冷屋脊上的身体仍是紧贴着屋瓦慢慢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