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很虚弱。
「还不起来?」
「左脚怪怪的……」
司徒剑沧蹲下,打量她的左脚,说:「扭到了,不过死不了。」
阮罂听见了,那是个冷静不带感情的嗓音,她挣扎,爬起,坐在地上。好晕啊,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有这把声音的主人很英俊,目光锐利,轮廓很有个性,但脸上表情,有点生人勿近的样子,阮罂呆住了,该怎么说呢?他的模样,给人一种很虚无、很黑暗的感觉,她可从没遇过气质这么阴沈的人。
「你流鼻血了。」
「哦。」随手抹了抹,不抹还好,这一抹鼻血从鼻孔糊到脸边,够吓人。
看她神智还算清醒,司徒剑沧起身就走。
「等一下!」阮罂拉住他的衣衫下摆。
他回头,斥道:「别碰我的衣服。」嫌她的手脏。
阮罂放手,改去抓他手腕,但立刻放开,因为他目光一凛,像是很气的样子。
「不要碰我!」他警告道,她的手有泥土、有血渍,脏。
「我是想问一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老爷爷?扛著很大的包袱,眼睛不好,讲话疯疯癫癫。」
「没注意。」
「你知不知道西域怎么去?」
「西域?」他冷笑,就凭这么个小家伙想跑去西域?
「是啊,我要去西域呢!」
既然她都问了,他也就很诚意告诉她:「出城门,再问别人。」
不愧是书生,讲话还有押韵。嗟,那么远,讲完三天都过去了。他敷衍两句,转身就走。
阮罂爬起来,跛著脚,流鼻血,一拐一拐走向城门的方向。
她身后,司徒剑沧走没几步,停下了。他停下是因为觉得这小女孩就这样子去西域太胡闹了,所以他打算带她回家,叫她的父母看好她?
不,那为什么停下脚步?因为要低头,他要检视白衫下摆,那个脏小孩方才摸著的地方,可恶,果然留下血印。
「啧!」他皱眉,最讨厌脏了。接著又迈开脚步,他要赶在天黑前,到什居士的兵器店。
这偶然相遇的两人,在一棵槐树下,分道扬镳。而树后的石墙内,刚被阮罂践踏过的高飞扬,还趴在地,因疼痛而哭泣。
他哭了一会,起身,去主屋找娘。他没忘记刚刚阮罂说的,不能娶王壮虎的事。兹事体大,所以一进主屋,他就跟娘讲:「娘,我长大不娶阮罂,我要娶王壮虎!」
正在聊天的两位夫人,一个喷出嘴里的茶,一个手中嗑著的瓜子掉下去,都愣住了,回神后,一起瞪著高飞扬。
高飞扬慎重其事地,笑著大声重复:「我长大了要娶王壮虎!」这是他的梦想。
主屋窗外,一朵蔷薇开著。蔷薇梗上,一只蜘蛛在结网。忽然蜘蛛摔下来,因为蛛网剧震。蛛网震动,是因为阮府响起大巴掌声。紧跟巴掌声之后,是高飞扬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可怜的高飞扬,被打得莫名其妙。事后,跑回花苑,想找阮罂哭诉,但阮罂不知去向,高飞扬呆在冷飕飕的院子里。
阮罂该不会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吧?真的跑去那什么鬼西域找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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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居士的兵器店,最特别是「苍」设计的兵器。杀人武器强调的要嘛尖锐,要嘛锋利,要嘛坚硬。「苍」的设计却以独特的图腾为卖点。「苍」会在刀身绘上由线条组成的诡异图腾。别的兵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而「苍」设计的兵器添了股阴柔的气息。多了不起,多创新,所以
「唉,才卖出一件啊!」老板什居士对司徒剑沧说。
什居士五十岁,头秃秃,人黑瘦,看起来像七十岁。跟司徒剑沧讲卖量,很尴尬,因为尴尬,他就一直摸著自己快秃光的头。
「你有才华,真的,但你设计的兵器卖得最差。」逢处理尴尬事,什居士就爱摸头,仿佛这一摸就能摸出安全感。大概童年期受过创伤,他双手一刻都不能停,所以爱抠脚,抠完脚没洗手又爱摸头,摸来摸去就长头癣,长了头癣,头发就慢慢掉光。
别看他獐头鼠目,一脸贼样,其实他人品高尚,还有颗热爱艺术的心。他欣赏穷书生司徒剑沧的设计,是极品哪!还花钱请铁匠完成,在店里卖。不过讲起卖量就……很伤人。又不是在搞慈善事业,他也有压力的,今儿个打算好好开导司徒剑沧。
「整个月只卖一件,我只能付你一百文。」
「就一百文。」
「你的设计很有特色,但这种很有特色的东西,一般人很难接受,练刀剑的都喜欢威风的图腾,下次设计个高大威猛、张牙舞爪的猛虎图,怎么样?」
冷冷睐他一眼,司徒剑沧说:「我住山里,成日见那奔走的野猪,张牙时很高大威猛,要不设计个野猪图腾?」
他说得一脸正经,可什居士怎么听,就觉得在讽刺。
「别嫌我俗气,俗的东西才好卖,大家喜欢什么,你就设计什么。要不你设计猛虎图,我多给两百文。」
司徒剑沧赏给什居士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
「傻小子,干么跟钱作对,你这脾气就算再有才华,还是得过苦日子,将来要怎么飞黄腾达?」
司徒剑沧百般无聊地弹了弹衣袖。「想飞黄腾达还不容易」他父亲,是家族中唯一飞黄腾达做官的,也是唯一沦落到最后在山西做苦役做到死的。没当官,就不会遭致尔后的屈辱;爬越高,摔越重,何苦?
「哦,要飞黄腾达很容易吗?」真狂妄,什居士笑了。「那你飞黄腾达给我看啊!」
「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司徒剑沧漫不经心地拨弄呈在台上的兵器。
「哦?你就会飞黄腾达吗?哈哈哈,怎么飞黄腾达?」
「考状元。」岂止飞黄腾达,怕是还直接飞上天去。
考状元是司徒剑沧的目标,别人谈起人生目标,无不是双目炯炯,燃烧光芒。可司徒剑沧提起志向,面色却异常冷静,双目阴郁著,好像这件事对他而言没太大的意义。既然他显得兴趣缺缺,什居士就不明白他干么要考,是说著玩的吗?但听他的口气,又像很有把握。
「你以为考状元那么简单?」什居士讪笑道。
「很容易。」
「好,等你考上状元,我摆宴请你。现在,只有馒头酱菜招待你。」说著从厨房端出一盆馒头跟一碗酱菜放在桌上。
司徒剑沧注意著他的动作,淡淡地说:「多谢,我不饿,告辞。」
「甭客气啦,小子,馒头可是我亲手揉的哪!」什居士掰开馒头,夹了酱菜,递向司徒剑沧。
瞪著馒头,司徒剑沧脑袋浮现个画面 什居士在抠脚,抠完脚脚揉馒头,揉著揉著又顺便揉一下自己的油头,现在,这双手,掰了馒头请他……
「对不住,在下不敢吃。」司徒剑沧眯著眼,瞪著什居士黑黑的指甲。
「为什么?」
「你的手很脏。」
什居士目光一凛。「滚~~」
司徒剑沧耸耸肩,离开了。
这是第七十五或八十一次得罪的人物?说真格的,有时他还挺佩服自己,真的很会激怒人。惹恼别人,让人伤心,教对方难堪,都是他的强项,而他全不放心上,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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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满天,明月映著城门。
司徒剑沧出了城门,走进山林。林间黑暗,夜虫呼叫,萤光点点,小径交错著,一路走,便经过了黑鸦鸦的巨树林。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侧首,望著路旁一株巨大的老榕树,树干上有个大树洞,树洞中怀著一抹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