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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传来清脆带着抱怨的嗓音,让孙玄羲懊恼地蹙起眉头。

  「姑娘,我已净了身,请妳莫来打扰。」他抚额低语。

  「我有话一定要问清楚,否则今晚睡不着。」苏合香趴在墙头,执意问道。

  「姑娘。」孙玄羲抬首望她,黑眸写满不悦。「妳一向不把别人的话当成一回事吗?」

  「错!」苏合香在墙头上高高俯视他。「就是太把你的话当成一回事了,所以才会被你那句话搞得整夜都睡不着。」

  「请问是哪一句?」他很忍耐地问。

  「你说我比一般良家妇女更不能亲近那一句。」就是这句话阴魂不散地缠了她整整一夜。

  孙玄羲承认那句话确实说得太快,没料到她竟如此介意。

  「好。」道歉吧。「倘有冒犯之处,望祈见谅。」

  「你不要想敷衍我,你说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没那么好打发。「我是长安城第一舞伶,为什么比一般良家妇女更不能亲近你?我希望你说清楚。」

  「我已经对妳说过了,我在斋戒净身中,所以忌女色。」他不懂她到底要什么解释。

  「不是这样,你会那么说分明是因为看不起我。我为什么让你看不起?长安城第一舞伶为什么你看不起?」她是骄傲自负的孔雀,莫名其妙地受了伤,坚持要他给一个伤害她的理由,不然就太冤枉了。

  「我没有看不起妳。」孙玄羲站起身,视线直直地望着她,语调轻轻淡淡。「当时我的话是说得快了点,倘若我目前并没有因要雕刻佛像而必须斋戒净身,便不会对妳说出那样的话。」

  「你要斋戒净身便斋戒净身,与我有什么相干?」这样的解释更让苏合香听得困惑混沌。

  孙玄羲异常头痛。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回洛阳了,爹娘一定非常想念他,如今却为了得到一块古桧木,被「合春号」老板的千手观音像给耽误在这里。他希望最快能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好尽快回洛阳去,可是今天第一天开始工作,就被「乱茶坊」的喧扰吵得白白耗掉一整天,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安安静静地工作了,偏她又来打扰,他实在不想再跟她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姑娘,我已经向妳道过歉了,也说明了我并没有看不起妳的意思,这样还不能让妳平息怒气吗?」他神情冷淡,语气也很冷淡。

  「我并没有发怒,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看不起舞伶?只是这样而已。」他到底明不明白她受了什么伤呀?

  「因为舞伶是取悦男人的女人,所以我说妳比一般良家妇女更不能亲近。不知道我这样的解释够清楚了吗?」他用一脸平静的表情诚实吔说道。

  显然孙玄羲不够明白苏合香受了什么伤,他选择用诚实的刀再伤她一次。

  苏合香这会儿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他认为自己是个取悦男人的女人,所以才会看不起她。

  不!她的舞是为了自己而跳的,她不取悦任何人,更不只是取悦男人而已!他对她一点儿也不了解,怎么可以这样说?

  「我的舞不是取悦男人用的,我为的是取悦我自己!」她恼怒地喊道,双手用力撑起身子爬上墙,纤足稳稳踩在墙顶,慢慢伸开双臂保持着平衡。

  孙玄羲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住,下意识地奔到墙角下张开双手,万一她不小心栽下来时可以及时接住她。

  「妳做什么?太危险了!快下来!」他怒瞪着她大喊。

  「我跳舞给你看!我要让你知道,我取悦的是我自己而不是男人!」她站在高高的墙上,缓缓抬起脚尖,一手轻扶着脚背,另一手扬起,指尖细腕优雅灵巧地如水皮般舞动起来,宛如孔雀舒展的羽翼。

  「妳当心——」她居然在高墙上旋身舞动,吓得孙玄羲冒出一身冷汗。

  苏合香有绝佳的平衡感,当看似要跌下墙时,她柔软得恍若无骨的腰肢又总可以适时地稳住她纤巧轻盈的身躯。她肩披着帛带,展臂舞动欲飞,在她玲珑起舞之时,轻薄的舞衣如涟漪般一圈圈地绽开来,白纱帛带在夜空中飞扬飘动,仿佛她随时会乘着风凌空飞去。

  当她灵巧的双臂顿挫有致地颤动时,像极了展翅飞翔的凤蝶;当她抛出雪白双袖在月光中翩然翻转时,那身子好似被月光吸去,像要飞天的神女。

  她在月下舞得忘我,美得夺魂摄魄,孤傲的眼神从容优雅地攫住他的目光。

  孙玄羲受到了极大的撼动,被她吸引着、迷惑着,他的呼息渐渐抽紧,心跳渐渐加剧,终于感受到长安第一舞伶夺人心魂的魅力了。

  苏合香忽然一阵昏眩,足尖踩了空,整个身子往前一倾,自高墙上坠了下来。

  「啊——救我——」

  孙玄羲倏地回神,在她坠地之前张臂接住她。她的身子虽轻,但下坠的力直太猛,所以她整个人几乎是「撞」入他怀里,他脚下一个不稳,往后仰倒,连带着抱在怀中的她也一起跌倒在地。

  「好痛!」孙玄羲抚着撞痛的后脑,方才被她绝美舞姿震慑倾倒的心情,在这一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不起,你有没有怎么样?摔伤哪里了?」苏合香慌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紧张不安地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身子。

  孙玄羲视线一抬,就刚好看见凌乱舞衣内雪白日阳莹的一片胸脯,他的心口猛然悸动了一下,忙撑起身往后退开一大步。

  「妳未免太胡来了!万一我没有接住妳该怎么办?」他刻意用严厉的语气掩盖心底蠢蠢欲动的思潮。

  「是你先说出那种伤人的话。」她咬着唇低语,双手抱膝蹲着,侧首仰望他,长长的帛带、蝉翼般的舞衣垂落在地上,像只收敛了高傲的孔雀。

  「不管我对妳说了什么,妳也用不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他别开脸,冷着声说。

  「我是在向你证明我不只是那种取悦男人的舞伶,我不许你小看了我!」她站直了身子瞪视他。在墙头上俯视他时,并不知道他的身量如此高大,此刻站到了他面前,才愕然惊觉自己的单薄娇小。他伟岸结实的男性体魄,属于男人的阳刚气息,令她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体内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在躁动。

  「妳这样就能证明什么了吗?」他低眸看她。虽然他确实是小看了她,但并不表示他同意她用那种在高墙上飞舞的危险方式来表达。

  「不管你感觉到了没有,总之我至少做到了证明我的舞技,我也希望你了解,我不为谁而舞,我只为自己而舞。」她仰望着他,神情认真,不容质疑。

  孙玄羲始终没能弄明白她为何对自己的那一句话如此耿耿于怀,甚至用那种激烈的方式想向他证明什么,但也因为这样,他发现了她性格中颇为刚烈的一面。

  「妳我非亲非故,我只是暂住在这里,最多三个月便会离开的人,我能不能了解妳为谁而舞有那么重要吗?」他偏过身,漫不经心地退开一步,房间与她划出一道距离。

  「当然重要。」他退开,她便上前。「你是第一个看不起我的男人,我不喜欢被人看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句话就是让她在意得不得了。

  「只要妳自己看得起自己,旁人的眼光妳何必在意?况且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看不起妳。」他在说那句话时只是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并非针对她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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