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不明白,心里那阵痛楚代表着什么,她以身子换取他的性命,为何此刻更为他眼里的残酷感到难过?她只要杀了他就可离开,又何必在乎他恨不恨她?
“冰儿,我不得不佩服你,居然设下这种销魂陷阱。如果没有耗尽我的体力,你又怎能一招得手?”他的眼里漾着致命的冰冷,语调却意外地温和平静。“告诉我一件事,当你在我身下呻吟娇喘,销魂难耐地咬着我、呼喊着要我给你更多,那些只是演戏吗?”他执意逼问,单膝跪倒在地,痛楚地喘息着。
左腹的伤口比他想象中来得深,鲜血仍在大量涌出,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就连她的声音听来也像是从远方传来。他的目光充斥着残忍与恨意,牢牢盯住了她,身躯却逐渐软弱,颓然倒在地上。
桃花纷飞,他倒在落花之上,因为过度失血而感到寒冷。
听见他说出那些羞人的事实,她的脸色更加绯红,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更加握紧了短刀,想保护心中那处正在疼痛的隐密角落。
“是的,你说的没错,当初在铁城照料你、方才献身给你,甚至是刚刚的种种,这些……这些……都只是我的计谋,为了夺去你的性命,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她的声音接近嘶吼,在告知他的同时,其实也在说服自己。
“啊,原来如此,只要是沈宽指定了对象,谁都可以得到你?”他想大笑出声却没有力气,只能将嘴角扭曲成讽刺的弧度,嘲弄着自己。
原来,她的所有温柔,并非是为了他;只要是沈宽所指定的对象,她可以为任何男人献上那美丽的身子……
她的坦诚甚至比那把匕首更锋利,再次划过他,尖锐的痛苦与愤怒在胸口爆发,那样的疼痛,甚至远远超过了左腹的伤痕。他竟然会这么大意,对冰儿完全没有半点提防!
“冰儿,记住我的承诺,我不会放过你的……”曾经有过的柔情和怜惜完全消失了,即使自己快晕厥了,他仍然在合上眼前怒瞪着她,宣誓自己的决心。
看见他倒下,她咽下涌到唇边的低呼,克制着心中那股想冲上前扶起他的念头。胸口好痛好痛,充斥着不忍,但是她背负着全族性命的重大责任,怎么可以在此刻困于儿女私情……
儿女私情?她用力眨掉眼中的水雾,不许自己流泪。他跟她之间的种种,不过是建立在她的欺骗上,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她大概是太过入戏,才会误以为,真的对他有那么些一些情意。
“我的族人都在等待着我,我必须得到沈宽的帮忙。”她无意识地喃道,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前去,接近他已经合上眼、毫无动静的身躯。她不知道他究竟听不听得到,只是本能地想解释些什么。
她的手有些颤抖,触摸他寂静的身躯,查看他是否已经死去。他的肌肤已经逐渐冰凉,薄唇紧紧抿着,黝黑的肤色如今也透着死亡的灰色,她握紧了短刀,颤抖地在他胸口上方迟疑了好久好久。
终于,当地一声,她扔下短刀,伏在一旁喘息着。
就算是不再补上一刀,韩振夜也绝对不可能存活了,她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先前的那一刀就足以致命。
“韩振夜……原谅我……”她喃喃说道,用披风仔细覆盖他硕长的身躯,抗拒着那阵将要淹没她的心痛。她咬紧牙根,站起身来整理衣物,穿回被他扯下的贴身衣物。
时间急迫,她必须在告知沈宽后,马上赶回边塞去,靠着沈宽在塞外的势力,拯救她的族人。把韩振夜留在此处,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曝尸在这片没有人迹的桃花林中,她的任务该算是圆满落幕了。
不敢再回头,她一步又一步地往桃花林外走去,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一阵风扬起,落花纷纷,她的眼角有珍珠似的液体被吹落,伴随着落花一起跌落在地上。她不敢去探究,那些泪水有着什么涵义。
而倒卧在地上的韩振夜,只剩残余的意识,隐约听进她最后低喃的几句话,听见她离开的声音。
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死神在一旁窥伺,可他不肯死去,全靠激烈的恨意在支撑着。他运起残余的力气,沾满鲜血的手在落花间寻找,之后握紧了她遗留下来的短刀。
苍白的俊颜浮现一抹让人看了胆寒的微笑——
“冰儿、冰儿、好一个冰儿……”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要将她的名字烙印在心中最深刻的地方。
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是冰儿的疏忽,而他韩振夜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他运起最后的真气点住心口几处大穴,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在身子变得更冷、意识即将完全消失前,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与呼吸声,知道是皇甫觉来了。
韩振夜放心地闭上眼,脑海中唯一残留的念头,就是他要找到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天涯海角,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
两个月后。
瀚海无边,西北荒漠上横亘着前里流沙。
由东方而来,行经荒漠上的险道白龙堆后,天山的雪水滋润了沙碛石瘠的土地,形成丰沃的绿洲。天山以南三十六国,介于波斯与中原之间,自古以来就是战事纷乱之地。
其中,有一个名为“楼兰”的富庶城邦,商业繁荣,拥有难以忽视的强大国力。雄伟的宫殿建筑在楼兰北方,以雪花岩筑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傲视着楼兰城外碧绿的蒲昌海。
绣着飞鸟图样的细纱,被仔细地缠绕在纤细的腰间,染了色的羊皮袄裁成贴身短背心;每当她行走时,柔软的细纱就在修长大腿边飞舞,美丽又炫目。
冰儿正在匀妆打扮,准备将自己献给一个不知名的男人。
她站立在宫殿后放的某个小房间内,一身舞娘的装扮,双手不断地颤抖着。柔软的丰盈因为频频深呼吸而欺负着,她想要保持冷静,但是不安一直盘据心头,她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甚至无法好好抹上胭脂。
一旁的中年妇人叹了一口气,拿过胭脂盒,接替了上妆的工作。
这年轻女子已经够美丽了,只是这样的美丽怕仍是不够的,她必须被装扮得艳丽迷人,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神魂全失。
她的美丽将是关键,七十几条人命,全都牵系在她的美丽上。
“冰儿,乖,冷静些,不要害怕,你这么美丽,那人一见到你肯定会心动的,为了得到你,绝对会恳求女王放过你的亲族。”葵嬷嬷安抚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心里充满了怜惜。
多么可怜的女孩啊!为了挽救全族的性命,竟然必须装扮成舞娘,去讨取男人的欢心。
“我不害怕。”冰儿小声说道,视线凝在遥远东方的某一点。那是中原的方向,她的视线在搜寻着,有些许的碎片遗失在东方的一片桃花林中。
想起那时落花满天的景况,洁白纤细的手握得很紧,指尖陷入了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
这两个月来的种种变故,将她更往绝望的深渊推去,她怀疑世上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在她的身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开。
冰儿真正的身份是楼兰国威远将军的长女,本该是将军府里备受宠爱的尊贵女子。但是半年前威远将军的副将叛国,企图夺取王位。经过一番风险后,副将谋反失败被杀,楼兰女王大为震怒,将威远将军亲族一概送入牢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