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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脱去高跟鞋,她踮起脚尖转圈圈,一圈两圈三圈……

  那个夏天,妈妈抱着她转圈圈,风吹过耳边,是暖暖湿湿的南风天;那年秋天,无忌炮制她最怀念的夏天,抱着她,原地转圈圈,天上的星辰绕啊绕,绕得她忘记北极星在哪里,绕得树梢红叶笑弯腰,一片片落在她发间、衣襟前。

  抽痛更甚,她摇摇头,别开脸,很多事只要你别去正视,它便会慢慢消失,疼痛就是这么一回事。

  赵悯继续转圈圈,刻意忽略疼痛。

  一转二转,转得圆裙飞起来,转得她头晕目眩,摀住胸口微喘,赵悯停下脚步,笑瞇眼,彷佛眼前,他的笑靥仍在。

  「等我十八岁,我会长得和你一样高。」她说这话时,是十二岁。

  「那妳的脑垂腺要很强健才办得到。」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脑垂腺这个名词,然后,他教她甲状腺、肾上腺……他教她无数新知识,从天文地理到物理化学,他说历史给她听,他念莎士比亚同她分享,他是她的视窗,为她的人生开拓眼界。

  又痛了,赵悯深吸气,笑笑,转移注意力,让疼痛为难不到她。

  可是,这次她似乎估计错误,痛非但没有因分心减缓,反而剧烈地拉扯起她的神经,汗水落下,湿透衣衫,这次的痛比她之前经历过的无数次疼痛都要严重,情况不对……

  是哪里不对?胃痛、肠痛?她无从思考……

  用力压住腹部,手扶墙壁,她驼着背慢慢走出办公室,甫入电梯,她痛得龇牙咧嘴,想大声喊救命。

  疼痛一波波漫过,冲击着她的知觉,她大口大口吸气,近乎窒息,不行……她没办法呼吸,她真要痛死了……这是几级疼痛啊,怎地这样磨人,她的耐力忍受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渐渐地,黑暗在眼前形成,终于,她跌入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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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人围在手术室外,等待小悦手术结果同时,小悯一个人孤伶伶躺在病床上,乏人相询。

  自疼痛里幽幽醒转,恍惚间,她不知身处何处,是手臂上的点滴提供她新资讯。又入院了,生平不爱看医生的她,终是和医生有缘分。

  她正逐地失去生气,轻喘息,疼痛在,麻醉药帮不了她了,是不?她快死了对不对?

  也许吧,她从未这么痛过,若真的就此死去,或许是个不错结局,那么,再不会有人介意她的忿忿不平,担心她会不会使手段,欺负同父异母的可怜妹妹。

  轻笑出声,了不起,她还能扯动笑觉神经,赵悯忍不住想为自己掌声鼓励。

  「小姐,妳醒着吗?」护士轻拍她的手臂。

  「我怎么了?」偏过头,她问。

  「妳晓不晓得自己怀孕?」

  「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不愿意承担的责任。

  「妳没上妇产科检查对不对?」

  「嗯。」她甚至还没学会如何面对事实。

  「妳该做产检的,那么妳会早点知道受精卵没有在子宫内着床,不至于拖到现在。」护士的表情写着担忧。

  没在子宫内着床?是子宫外孕?

  「情况严重吗?」

  「妳的腹腔大出血,我们必须马上替妳动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妳可以给我电话号码,好通知妳的家属来签手术同意书吗?」

  家属?她能找哪一位「家属」?不能吶,他们都很忙,忙着照顾可怜的小悦,哪有时间分送给她。

  「能不能自己签?我可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护士小姐面有难色。

  「其实……不手术也没关系。」赵悯说。

  反正是危险,动手术危险,不动手术也危险,算来算去不过是一场赌注,而她这个人向来缺乏运气,总是次次赌、次次输,摆着吧,她懒得下决定了。

  「小姐,妳别这样子,情况真的很危急……」

  护士劝说许久,她没提生命的重要性,她说的是可惜,昨日一个产妇死在产台上,她哭喊着说不甘心,不甘心不能亲眼看着女儿成长,她拚命挣扎,拉住医生的手说她要活下去,可惜上帝不给她机会。而赵悯,竟要把存活的机会推出门去,人间真的很不公平。

  护士小姐说动她了,她向来痛恨「不公平」,于是赵悯给她电话。

  说来好笑,她给的居然是阿易的手机号码,阿易是误上贼船了,当年一句承诺,累得他那么多。

  又倦了,她好想睡。

  闭上眼睛之前,赵悯对护士说:「妳别为我担心,我真的没关系,尽力过就是了,手术成功与否我不介意……」

  不介意,她的确是不介意……从来,她介意的事情都不存在,那么,放开手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微微笑着,她入梦了,梦中无忌和她一人一只汤匙,挖着山一般高的草莓牛奶冰,他把甜滋滋的草莓喂进她嘴里,他说她的笑容比草莓更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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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住赵悯的手,不出口的心疼在他眼底、心底,在他的手掌中心。

  「对不起,我忘记妳的骄傲,妳是宁愿被冤,也不愿意收藏自尊去解释些什么的女人。」

  华华历历在目的描述让他心惊,他想起那夜,她的无助恐慌……他应该看得出来,她从不向人索讨的呀,而那天,她向他案讨拥抱、索讨安心。

  「妳说每个人都有性格盲点,是的,我的盲点是自我中心,我常以自己的观点下结论。」所以他冤她,冤得理直气壮。

  小悯的手很冰、脸色很苍白,无论他怎么搓揉,都揉不出她一丝血色。

  无忌躺到她身侧,这里是总统套房,大大的病床容得下两个人。并肩,他们同小时候一样,只可惜她熟睡,无法和他聊天。

  没关系,她不说话,他来讲。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虽然妳失去一侧的卵巢子宫,但还有生育能力。只不过,妳仍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吗?我不贪心的,只要有一个女儿就行,如果不是太为难,请妳点头同意。」

  赵悯自然没有点头,他笑笑,把话题接续。

  「妳一定不明白,为什么我在这里,没留在小悦身边?很简单,有个好男人在她身旁,等待她投靠。

  我无意推卸责任,只是认清楚了,一个没办法爱她的肩膀,无法带给她幸福,所以我退开,把位置让给那位可靠男人,期待他们之间出现可能。以后发展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确定,那个男人会用全部心力爱她。」

  亲亲她的额头,把灯关掉,天黑下,窗外一轮明月。

  「还怕黑吗?妳说,有我在身边,妳不需要夜灯,那么在我离开的多年,妳是不是又开了满屋子灯,才能入睡?」

  她说过,他是她的心灯,在她晦暗的心底燃起一丝光明。

  「我不晓得自己从什么时候爱上妳,我只知道,我们之间是从习惯开始,妳习惯在我胸前醒来,我习惯闻着妳淡淡发香入睡;妳习惯勾着我的小指头走路,我习惯一面走一面看妳的耳垂。」

  说着,他轻揉起她的耳垂,圆圆的珠润,让人爱不释手。

  「在国外,我睡不好,以为是换了环境、换了床的缘故,但是一年两年过去,适应力超强的我仍然睡不好,我写信告诉妳,妳居然把妳的泰迪熊和洗发精寄来给我,打开纸盒时,我大笑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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