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岁寄住在佛寺开始,他就不曾和别人靠得这么近,近得他连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不少。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干净清爽,清清淡淡的转化为一种美好的记忆,那是一种无论经过多久都不会轻易忘掉的味道。
这股使人舒展心怀的香味,他好想掬在掌心不放掉,永远保留着。
但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怎可能永久依靠在他怀里?他是痴人说梦了!就像是天上月亮,他只能时时仰头看望,即使有朝一日他登上高峰,也无力伸手触及。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太遥远,遥远得他连想都不敢想。
想都不敢想……
没多久,耳边传来杂杳的马蹄声,应是宫里派来的人。
「公主,有人来了。」他轻轻摇醒巧妍。
「是父皇派人来了吗?」她兴奋的从睡梦中清醒,跳起来就要开门。
云焰按住她的手背,先将稻草墙壁划开一道小缝,由缝隙看出去——
五、六匹马背上搭载穿着士兵服装的青年,正朝草屋方向飞奔而来。
见到救兵,云焰才直走放下心中大石,他回过头,对巧妍温和一笑。
「公主,是皇上派人来了。」
第三章
「你就是云焰?」
皇宫御书房镶嵌翠玉宝石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美男子,五官虽贵气优雅,唇边深深的法令纹和略显松弛的肌肤,却无情的泄露了他的年纪。他威严的开口询问低头跪在案前的孩子。
「我是云焰。」
皇帝扬唇无声而笑。「在朕面前不谦称臣或奴才,是认为这两种称呼太辱没你了?」
云焰收敛眼睫,唇角无奈的微勾。一回到宫内,还来不及休息片刻,他就直接被带到皇上面前,可见巧妍失踪这一夜,在宫里等待的皇上有多心急。「皇上,云焰是孩童,未任官职,不能自称为臣;身为公主随侍,若自认是奴才,又该以何等尊严自信陪伴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听了云焰的回话,皇帝心中倒有几分赞赏。他不怕冲犯龙颜,敢直言内心所想,不加修饰遮掩,在这充满谎言虚假的皇宫里,反而显得真诚可贵。
「你抬起头来。」
云焰依言抬头,直视书案后的皇帝,目光清澄不显惧怕,坦荡得令人惊讶。
「你……」凝注他俊秀的容貌,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朕……是不是曾在何处见过你?」
「云焰进宫五年,虽未曾晋见皇上,但天天陪着公主在宫里来来去去,若说皇上曾在不经意间看过我的面孔,亦不足为奇。」
说的也是。皇帝听他提到巧妍,随即记起找他来的目的。
「身为公主随侍,应当好好守护公主,但在昨夜的游宴上,你却将公主带入险境之中,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未尽劝阻公主之责,云焰知罪。」
「你不求饶?」
「云焰理当受罚。」虽然他明了,就算昨夜他全力阻止,巧妍仍会坚持下皇船,但没达到劝阻目的,他就有错。
皇帝欣赏他一身不弯折的傲骨,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杨少傅老在他耳边夸赞他的好学生,今日一见果然没叫他失望。
他能从四名彪形大汉手里平安救出巧妍,更让侍卫军在最短时间内将一干恶徒逮捕归案,不可不说是英雄出少年。
「你带公主踏入险境,又带她脱离险境,照理说应功过相抵;但你可知巧妍是朕锺爱的女儿,你让朕提心吊胆一整夜,光凭这一点,朕想怎样治你,你都无话可说。」
「云焰明白。」他怕吗?他其实丝亳不觉害怕。
「如果,你肯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朕就考虑从轻量刑。」皇帝挑高眉,一脸期待的模样。
云焰闻言,差点笑出声。「皇上,云焰不怕,您尽管定我的罪吧。」
「不怕?朕要叫人赏你二十个大板你也不怕?不仔细考虑一下吗?负责执法的是孔武有力的侍卫军,每一个板子打在臀上,就像被火烧烫那般疼痛,二十个板子下来,恐怕你连站都站不住了。」
「云焰不怕。皇上,可以开始行刑了。」如同他先前所言,皮肉疼痛只是一时罢了。
「好,好个云焰,敢在朕面前表现自我!朕在这皇朝殿堂之上,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真实的人了,等你长大后,来做朕的大臣吧。」皇帝龙心大悦,亲自走向前牵起云焰。
云焰起身,略感不解。「皇上不是要治我罪吗?」
「罪,朕已经治好了,就是二十个大板,朕会放出消息说你挨了板子了。」
「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做?」
「你以为朕愿意做吃亏的买卖吗?你要记得,你欠朕一次,以后你要全心跟着侍卫军统领学武,保护好巧妍,不得让她暴露在任何危险之中;还要将杨少傅教导的每字每句牢牢记住,长大后必得是个人才,然后到朕身边来任官职。」
「皇上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好?呵呵呵!小子,你真觉得朕对你很好?别忘了,你和朕做了买卖,这一生可是注定要全部奉献给朝廷了。」皇帝开心大笑,用力拍了拍云焰发育中瘦削的肩膀。
云焰清澈中透露早熟又带几分稚气的眸子直望着皇帝看,皇上下的决定他还是不太明白……
向皇上告退后,他困惑的走出御书房,还是不大了解皇上做此决定的用意,他边走边想,没留意有个人斜倚在转角处等他。
「好个福大命大的云焰,闯了祸还能全身而退!」
清冷讥讽的语调响起,云焰抬头看向那人。
「宁王殿下。」他弯腰拱手行礼。湛玉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将来定将继承皇位。可他在这里等他做什么?
「二十个板子本来已经准备打下去了,你三言两语就让我父皇打消主意,你,了不起啊!」湛玉头戴紫金冠,一身锦衣华服毫无皱褶,他绕着云焰踱步一圈,傲然冷睨着朴素衣衫上沾染许多灰尘的他。
已受封为宁王的皇子湛玉面容阴柔俊美,皮相虽是绝佳,冷诮尖锐的口气,却像柄利剑轻轻慢慢划过肤表,令人明显感觉到皮肉缓慢绽开的感受。
「宁王殿下有事吩咐吗?」湛玉和他同龄,从他进宫以来就没对他和颜悦色过,连一向娇蛮任性的巧妍看到这位唯一的皇兄,也是能避就避,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说话?或者,你的身分比我这个殿下更为尊贵,同你说话还得先请求你的同意?」
「云焰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屑?」湛玉天生脸臭、长相阴险,他很早就知道姊姊妹妹们都不爱亲近他,可愈是这样,他就愈想找人麻烦。
「云焰没有这个意思。」
「奴才就是奴才,竟敢在我父皇、在我面前自称云焰!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自大!」湛玉细长美眸闪过一道凌厉锋芒,直扫云焰清朗俊逸的面孔。
轻蔑的言语难免伤害云焰尚未成熟茁壮的心灵,但他能做的,也只有不让对方看出他内心浅淡的伤痕。他微微笑,故意表现得气定神闲,「我在宁王殿下眼中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云焰无意争辩。」
「哼!」他用扇柄恶劣的敲点云焰的脸颊。「一个卑贱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子争辩!」
云焰退后一步,离开他扇柄敲点的位置。「殿下,你纡尊降贵的找云焰『闲聊』,目的就是要我承认奴才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