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羞愤让她面上红白交错,羞的是婚前拜见盛家两老那次,她在盛家前院和盛士暐一言不和,彼此动手推挤时,刚巧被刚下车要进主屋的老太太撞个正着;气的是一旁的男人心有戚戚焉地狂点头,似乎对这番评论深表赞同。
「我这么说不是要你学他从前那些女人的轻佻样,那只有丢盛家的脸。你看看你婆婆,把丈夫管得服服帖帖的,又能帮衬盛家事业,那才是你得好好学起来的本事。」
这次轮到她笑弯了嘴,她上前几步,两手交迭在膝上欠个身,轻快地回道:「姨婆说的是,我会尽力做到。」
男人脸皮隐约跳动着,但仍镇定地保持谦笑。
「所以——」老眼闭了闭,静止了三秒钟。「既然你们俩决定共体时艰,不想在此时去蜜月旅行,要延后到盛氏稳定为止,那么宛霏啊,明天就把工作辞了吧!你就全心全意照顾士暐,别再抛头露面,赚那几分钱让人看笑话。」
这几句虽说得轻描淡写的,却让她连连倒退,直到男人从后伸手抵住她的腰,嗤笑出声,她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姨婆,那我——不是成了闲人了?盛家——不会希望多个闲人来养吧?」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被看低,她不禁握紧了拳头。被看低不要紧,还得侍候一个不对盘的男人,这才更是令她闻之色变。
「我老太婆要养十个闲人都不是问题,这点用不着你操心。总之,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要上医院去,就由你陪着我,让张嫂回家一趟。」
鸡爪一扬,张嫂熟练地推动轮椅,转个弯,出去时还顺手替两夫妻带上门。
她呆得很厉害,浑然不觉男人的双手在丈量自己腰腹的尺寸,她唯一的思绪是——她坠入了无间地狱!而且依照老人家发号施令的肺活量看来,这刑期绝不会太短。
「你看起来有点惊吓过度,我看我今晚就大发慈悲,让你睡床吧!」
她不吭气,床的吸引力已消失无踪,脑中浮现了一个天平,左边是体重不足的无上权威皇太后,右边则是带着坏笑的没品皇太子,两边对她的人生破坏力差不多,但右边可能好一滴滴,起码她不开心时能够踹上两脚消消怒火……
她慢慢爬回床上,静默地看着窗外的星空,思索着自己渺茫的未来。
主灯熄了,留了一盏夜灯。她听到男人打呵欠,然后在地板躺下的声音,最后他还下了个语重心长的、略带讥诮的评语——
「霏霏,不是我要泄你的气,你的腰粗了点,还有点小腹,夏天就快到了,你最好戒口一下,否则到时只能挑连身泳装——」
一只枕头朝地板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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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下,从绵绵密密转为万箭疾射,哗啦啦的雨声被隔绝在门外,但是门内的聒噪声可也不遑多让。她好几次从发呆中被连串的疾问拉回,嗯嗯啊啊后继续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放空瞑想。
「李宛霏?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托腮的手被无情的一推,她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你让我静静行不行?我在为我的工作哀悼,也不知道下次重见天日是何时了,你也不同情同情我,还老问那个混球的事!我都跟你说了,我们是室友,不相干的啦!」她拿起前面的冰咖啡牛饮起来。
「同情?别的女人巴不得的好运道落在你头上,你还叫苦?他到底混蛋在哪里?说啊!」王黛青火气不小,李宛霏闪电结婚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平平是丰华正盛的妙龄女郎,不,她的姿色比起李宛霏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公司里她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可谁知连卖弄风情都不会的李宛霏竟捷足先登,嫁了个金龟婿,且得了便宜后还叫苦连天,连在公司是同一阵线的好姐妹也很想狠扁她一顿。
「我不想道人长短,反正,我们这婚姻不会超过一年。可是,就算我们是清白的,你说,学长回来后会相信吗?」唉,这才是她真正的损失!
「清白?盛士暐那吻技,你要尝过早飞天啦,你还想清白到几时?」说到这还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樱唇,回味那仅有的夺魂吻。
「我刚吃完午餐,别让我吐好不好?」她火瞪着王黛青,说着还真有些反胃。
「通常信誓旦旦的那个都是最快破戒的啦!你话最好别说太满,应付你这种生手,他只要勾勾食指就够了啦!」
「王——黛——青——」拳头在桌上爆槌了一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我说出来不可吗?」她突来的火眼金睛,让美女手中的奶茶洒了一大片出来。温柔的咖啡馆老板娘,遥遥地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下,很仁慈地没有过来赶人。
「哇,你第一次吼我耶,跟真的一样!」王黛青很没良心地装出怕怕的表情。
她颓然地将右颊贴在桌面上,两手垂直挂在桌底下。「我从小到大,平平顺顺的,没什么大好,也没什么大壤,就算大一点时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也从没有动过万里寻母的念头。其实我养父母对我还算不错,没亏待过我,除了——」
她倏地打直坐好,咬牙迸出一句,「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的盛士暐。」
「嘿!听起来总算有点戏剧性了。」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五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到老太太家帮佣了几个月,那时正值暑假,盛士暐也跟着他奶奶一道来度假。两个老女人是亲姊妹,自然是无话不谈;可那盛士暐就无聊了,他弟弟还在学走路,留在盛家没来,所以他到处找取乐的对象,当然,宅子里除了我这个倒霉鬼还有谁能让他消遣?他三不五时想出各种恶劣手段整我,我当时怕生,连喊救命都不敢,就让他整了两个月。」
「小男孩调皮是正常的啊,你也太小气了吧!」王黛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如果你经验过头发差点被烧光的感觉,就不会这么说了。」她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不掩其馀恨难消。
「没想到他少年时就展露了恶魔的特质,很符合他的作风啊!」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两句话是褒不是贬,而且还带着不当的想望。
她压抑了再次捶案的念头,紧接着举发这个恶质男人。「国一时,我爸爸因为工作调差来台北,于是我们和盛家有了较频繁的接触。他当时已经高二了,他的学校和我们学校离很近,有一次我和死党在等公车时刚好被他看见,他突然善心大发叫司机顺道送我们回家,我的朋友竟因此中箭落马对他一见锺情,还叫我当信差替她传爱慕信。」
「他那时候应该就很具吸引力了吧?」
她缩紧五指,大有把水杯捏碎的倾向。「这个臭家伙,合声不吭接了六封信后,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校门边的公车站牌堵我,他竟然——」
「竟然怎样?」
「竟然当着我朋友的面亲我一下,还问我要不要先吃饭再去看电影?」
「嘎?」王黛青这次瞪直了眼。
「可想而知,我的朋友到毕业都没再和我说一句话。这招歹毒吧?」
「他的警告作风可真另类!」语气中仍充满了赞叹。
她翻了个白眼。「这一次,我铁了心不再理他,不管在任何场合遇见他,都把他当空气一样视而不见。他上大学后生活多采多姿,也没空想起我;直到我高三那年,他刚从国外回来,才在一次亲戚的婚礼中遇见他。那一次喜宴我妈的娘家出了点事不能去,我临时拉了好朋友一起代替我妈出席,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