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又吸了口烟。
“一个三十,一个三十八,吵吵闹闹,时好时离,等发觉实在不能没有对方,爱的死去活来时,我和他都是做祖父和做祖母的年龄了。”
程多伦一言不发,思索的点了根烟。
“所以,你明白吗?到了这个年龄,能够彼此需要,就是很坚强的一种维系。人家看的多了,见的多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对外界的诱惑,也没什么好奇了,这样婚姻,反而坚固的多。”
程多伦还是一言不发,手上那根烟,久没去抽,烧了一大节灰。
“当然啦,你如果要说,这种婚姻,根本就是无可奈何,两个没有指望的人,将就勉强的凑在一块,也没错。”
程多伦抬起头,诚恳的。
“舒云,我不这么认为,真的。”
舒云笑了,伸出手。
“那么,祝福我吧。”
“祝福你。” 程多伦紧紧的握着。
“祝我终于有个人来赶走我的寂寞。”
“祝你以后不再有寂寞的侵噬。”
“再祝我平安无事,白头偕老,不要在年纪一大把的时候,发生什么绯闻。”
程多伦不晓得这个即来的婚姻,改变了舒云多少,但,程多伦确定,舒云是在认为,或许她说的对:年龄到了。
但不管任何理由,舒云对这份迟来的婚姻,态度是认真的,是诚恳的。
“日期确定明天了?”
“确定了。”
“在哪举行?我能帮什么忙?”
“在法院。” 舒云轻轻的一笑:“简单隆重,不发帖子,不请客。”
“他同意吗?”
“三十八岁的新郎了,也没年轻人那种敬告天下亲友的热情了。”
舒云想起了一件事,突然呵呵的笑起来:
“对了,多伦,有件事好奇怪,那天从你这回去,我和陆浩天分手。上次,我来找你,从你这走,碰到徐斌扬,你说,这是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我这辈子,两个大决定,都是离开你的时候发生的。”
“大概——,嘿,上帝要你离开陆浩天,择人而嫁,把意旨交给我来转告你吧!”
“或许吧,好了,我得走了,徐斌扬跟我约定了去看临时赶工装璜的新居。”
拿起皮包,舒云把烟往烟灰缸一扔,急急的套上外衣。
“哦,对了,这个礼拜天,徐斌扬准备在家里请几个好朋友来吃午饭,麻烦你请你爸爸来,到时侯,我就不再通知他了。”
舒云纤细的身影,在初冬的阴霾气候下,显得更瘦、更小,那包在丝袜下的腿,走得那么有劲。
也许,一个新的生命在等待,而她,也带着认真、带着诚恳去追求。
☆☆☆
罗小路半天不开口讲话,嘟着嘴,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插着腰。
程多伦真是急坏了,又不晓得哪里惹了罗小路那个一触即发的脾气。
“拜托,拜托,讲话好不好?”
程多伦开始央求了,赔着笑脸。
“小路,讲句话嘛,一句就好了,再不讲,等下时间到了。”
这句话到底产生了实际的威胁效果,罗小路插在腰上的手放下来,嘟着的嘴巴张开了。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带东西了吗?你怎么搞的,就认定我是个贪吃的女生?”
“天!”程多伦拍拍额头,大大嘘了口气:“下次别再这样吓我,我真会被吓成大白痴。”
“你到底听到没有嘛?”
“听是听到了。”
“听到了你为什么还带?”
“因为呀——。” 程多伦压低声音,怪腔怪调的:“因为我认定罗小路是个贪吃的女孩。”
“他妈的!下地狱的大白痴!” 罗小路尖叫着。
“嘘,小声点,被管理员听到了,还以为你在计划逃狱呢。”
没等罗小路二度吼叫,程多伦赶紧抢先讲话。
“好了,好了,不谈那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告诉你一件惊人的消息。”
“惊人的?什么消息?”
“你猜猜。”
“少来这套。”
“好吧,你听着哦:舒云结婚了。”
“舒云?结婚了?” 罗小路眼睛睁大了:“你是说舒云结婚了?什么时候?”
“昨天。”
“昨天?跟谁?该不会是那个王八蛋陆浩天吧!”
“一个姓徐的。”
“舒云爱他吗?他们才认识多久?”
“爱不爱他和时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认真,彼此诚恳。”
“这种方式结婚,多没情调嘛。不过,大白痴,替我带一句话给舒云,希望她幸福。”
“我会告诉她。”
“还有——。”
“还有什么?”
“替我向她道歉。”
“道歉?哪件事?她来看你你反而骂人家?”
“不是。” 罗小路好歉疚的低下头:“我打她的那一记耳光。”
“她已经忘记了。” 程多伦安慰的笑笑。
会客铃响了,犯人与来宾都依依不舍的抢时间,再多讲两句,程多伦正要放下听筒,罗小路又拿起听筒,大声的吼。
“记住了,大白痴,不要再带东西给我吃了,我已经开始训练自己变的比较不贪吃了。”
☆☆☆
客人不多,除了程家父子,就是七八个徐斌扬的朋友,这屋子里,只有程家父子是舒云的朋友。
房子还不小,足有四十坪,新婚夫妇住,宽敞的很,尤其在台北这个寸土尺金的地方,还真有些奢侈,不看屋里的设计,光瞧这空间,就不难想像徐斌扬是有几个钱。
“徐斌扬,过来一下。”
舒云真是个漂亮的女人,都三十了,但是经过刻意的打扮,你就是猜不出她到底是个经历了多少岁月的女人。
她走向程家父子,热烈的和程子祥握手,一边招徐斌扬过来。
徐斌扬丢下了那边的朋友,带着新郎的满足笑容,快步的走过来。
“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程先生。”
“久仰,久仰。”
客套的寒暄,徐斌扬热情的伸出手。
“这位就是我的朋友程多伦。”
“你好。”
“你好,希望常来玩,常来玩。”
又是客套的寒暄,不过,看上去,徐斌扬这个人还不坏,寒暄归寒暄,仍然有几分好客的热情。
“你们坐坐,我过去那边招呼一下,失陪了,失陪了。”
徐斌扬过去了,舒云和程家父子聊了一会儿,看看表。
“我到厨房催催,你们大概都饿坏了吧?”
“饿倒不饿,不过,你有事尽管忙去,别招呼我们。”
程子祥笑呵呵的又补了一句:“我们父子也难得碰面,正好聊聊。”
“好,那你们聊吧。”
客厅很大,一切布置都十分现代、十分考究,看得出花了很大的心思来设计的,也能感觉出,新郎对这个婚姻的重视。
“舒云这个婚姻选对了。”
程子祥对儿子说,有几分满意。
“她很认真。”
“应该的,女人终究是要有个好归宿。”
“爸爸,你看徐斌扬这个人怎么样?”
“不坏,舒云没嫁错。”
这是自助餐式的中菜,长长的排了有二三十道,五颜六色,应有尽有,相当丰富。
自助餐,就是有这个好处,气氛随和、轻松,加上男女主人又都十分豪爽、开朗,客人自选自的吃,站的、坐的、走动的、聊的聊、笑的笑、开新婚夫妇玩笑的,也没一点拘束。
舒云端着酒走向程家父子,长长的淡鹅黄色丝绸礼服,露出雪白浑圆的两只手臂,又轻柔,又带韵味的体态,实在的,这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
“对胃口吗?”
“好极了。” 程子祥也端起了一杯酒:“舒云,这是个好婚姻,恭喜你,也祝福你!”
“谢谢。” 舒云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