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恒星脸色苍白,还有些浮肿,双眼布满血丝,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然而每当他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无神的大眼四处张望的模样,总是心头紧揪着,涌起深深的怜惜和担忧。
当她熟睡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轻抚她的秀发:心中猜测她正作着什么样的梦。
就这样,章翼每天守在她床边,三餐煮粥给她吃,扶她起床走动,作品当然又是一个字都没写,虽然如此,他却发现自己心情很平静,甚至有些喜悦。
恒星生病当然不是好事,但是像这样,两个人守在深山里互相照顾过日子,却带给他心灵深处强烈的满足。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只是,恒星完全不能了解他的心情,每当她躺在床上,看着他为她忙来忙去,就会感到强烈的愧疚。
这次又给他添麻烦了,为什么她就是这么不中用?
章翼实在不必忍受她的……
在他的细心照顾下,她逐渐恢复体力,终于可以自己下床行动了。
这天深夜,她想去厨房喝水,一开门却看见章翼坐在起居室里看电视,萤幕上播的正是韩乐容的演唱会。
她内心不禁冒出一阵淡淡的酸楚,他毕竟还是在想乐容。
也许,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终究是多余的。
章翼回头看到她。「妳起来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对不起,吵到你看电视。」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着解释,「妳别乱想,我只是睡不着,一开电视刚好看到这个节目而已。」
恒星强迫自己笑着糗他,「你想她就直说嘛,何必害羞呢?」
「妳少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关掉电视,一本正经地问:「说到害羞,据说有个家伙早有心上人,却一直没跟我说哦?我什么事都告诉妳,妳却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天在袁家听到袁奶奶说恒星一直爱着一个人,他心里相当在意,只是后来发生一堆事,让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问,现在终于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恒星顿时满脸通红,害她差点以为过敏症又发作了。
「没有啦,你不要听我奶奶乱讲。」
「是吗?看妳这表情很可疑哦。到底是谁?快说!是我认识的人吗?」
她实在很想大叫,那个人就是你啊!不过她当然说不出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啦,神经!」
「喂,妳真的很见外耶。我又不会去跟对方说妳坏话,妳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也想帮妳尽点力啊。」
她急得满头大汗,只得编出一个理由,「我说没有,真的、真的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要你帮忙,你这个人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真让你插手就没完没了了!」
章翼忽然觉得十分不悦,这种态度摆明着就是有嘛!而且还故意瞒着他,怕他坏事。这是不是表示,她真的很喜欢那个人,胜过对自己这个好朋友的感情呢?
照理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无名火起。
到底是哪个家伙,把他最要好的朋友抢走?他非见见他不可!
「喂,妳就这么不相信我啊?很过分哦。快点招来,不然我生气了。」
恒星不甘示弱。「该生气的人是我吧?我都说没有了,你干么还一直问?你到底是相信奶奶还是相信我?」
「这……」章翼一时语塞,只好认输,「好吧,我这次就相信妳。不过呢,要是让我发现妳骗我,我一定会好好修理妳!」
「谁怕谁?」她心里想着,你永远不会发现的。
他看到她脸上有一丝阴影掠过,心里明白,她一定有心事瞒着他。
他心里一阵难受,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山里相依为命吧?
既然如此,就设法留下一点快乐的回忆吧。
「对了,我看气象报告说,接下来几天都是好天气,趁着妳身体恢复了,我们去露营吧?难得来一趟,都没玩到实在太可惜了。」
她嫣然一笑。「好啊。」
两天后,两人背着全套装备,一路踏青前往最近的山顶。虽然路况不太好,地上有些湿滑,但在章翼的帮助下,恒星还是顺利地爬上山。
到达目的地时天还没黑,两人搭好帐棚,跑到河边玩水。天气虽然晴朗,冬天的河水还是冷得刺骨,他们却乐此不疲,轮流用冰水偷袭对方,疯得像两个远足的小学生。
夜里,章翼生起熊熊火堆,两人坐在温暖的火堆旁烤肉,听着火堆劈哩啪啦的声音,闻着烤肉的香味:心中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感。
恒星说:「我们好久没烤肉了。」
「嗯。」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我家后面的森林里烤肉,差点把森林烧掉的事?」
那片森林是两个孩子的乐园,两人从小就在里面嬉戏,足迹几乎踏遍森林里的每一个角落,对每一棵树都很熟悉。
章翼笑了。「当然记得,那次是妳提议的,我就跑回家偷带一条鱼和火柴出来生火,结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幸好大人及时发现赶紧扑灭,我还被我爸揍了一顿。」
恒星笑着点头。「那次还真危险,还有爬树那次也是,我差点就摔死了。」
「谁叫妳那么没用?自己叫我教妳爬树,结果上去了又不敢下来,吊在树上又哭又叫,连消防队都出动了。」
「那次是我害你没错,可是你也害过我啊,玩捉迷藏的时候故意躲起来让我找不到,害我迷路,吓死我了。」
章翼不客气地吐她槽,「那是妳自己路痴吧?我就从来不会迷路!」
她嗤之以鼻,「真敢说!你忘了寻宝那次?」
他这才想起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听到班上同学谣传后山有宝藏,一回家就兴匆匆地拉着还在念幼稚园的恒星一起去寻宝。
「想起来了,那次还真是惊险哩。对了,我那时还自己编故事给妳听哦!」
「没错。」
那天,两人在树林里绕了半天转不出来,四周的景象看起来都很相似,却又无比陌生,眼看天色渐暗,年幼的恒星吓得哭了出来。章翼虽然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是努力地安抚她,找了个小小的山洞让两人躲进去休息。他紧紧抱着她替她取暖,顺便给自己壮胆,虽然月光很明亮,森林里的种种声音还是让两个孩子不寒而栗。
这时恒星忽然要求他说故事给她听,而且要讲她没听过的故事。章翼常常为她念书上的故事,听到她要没听过的故事,顿时大伤脑筋,由于手边没故事书,只好自己瞎掰。
「我那时是讲什么故事啊?想不起来了。」
恒星耸肩。「我也想不起来啊,只记得那故事很无聊。」
「喂!」他真是哭笑不得。
被带回家后,两人当然都被重重处罚,而且章翼还得了重感冒,发了两天的高烧,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对这段冒险旅程的记忆相当模糊。
「话说回来,那好像是你第一次自己编故事,以前都是照书本念的。」
他偏头想了想。「没错,从那以后我就通通自己编了。」忽然想到,虽然他没有把那次的故事写下来,但这下就是爸爸所说的「第一次写作」吗?原来他的创作生涯是在那种情况下开始的,得到的稿酬是屁股上的一顿板子和在床上躺一个礼拜。
老实说,那实在不是很愉快的经验。
「真是怀念啊。」恒星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繁星,「人要是可以永远留在童年该有多好,每天无忧无虑,都不用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