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克伦居然已经神速地追上她,并使出全身力量推在门上,立刻撞开了大门。
“你昨天晚上—直在这里?对不对?这证明了一切。”
克伦的表情凶猛得几乎想杀人。趁他冲进大门之际,萝芙低头一钻,从他身边溜出门缝,急着想跑回马路上,如果可能的话,她或许还来得及拦住克伦刚刚坐来的那辆计程车。 ’
然而,接着意外发生了。
她踉踉跄跄地冲下门口的台阶,眼看就要踏完最后几级时,突然失去平衡,一时不稳脚步腾空,向前跌落,摔倒在面前的人行道上,甩落身后的小提包,和一声惊惧的尖叫声。
她肚子里立刻掀起一团大骚动。她眼前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腹部绞痛之间,她好像感觉到有人接近她,她在朦胧中似乎瞥见淑琴满脸惨白,大声朝门口的克伦呐喊出一连串的话语,但是她听不清楚是什么。紧接着她就感觉克伦赶到了她身边,感觉他温暖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然后她好像听见计程车司机也跑出车外,接着她感觉自己被抬起来,抬进了公寓大门。
她全身都激起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痛,像有把利刃在割开她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她的肚子,更是剧痛得像要裂开。
模糊间她似乎听见克伦以前所说过的话在脑中滔现一失足成千古恨——似乎冥冥之中验证了她此刻的恐惧。她只希望这个小差错不致造成终生遗憾,她只希望保全这个孩子。保住他。
然后,她逐渐感觉到一群关切的脸环绕着她,注视着她。紧接着是一段长长的空白,她陷入完全的白茫茫世界。
* * *
等她醒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真的是置身一片门茫茫的世界里。
她正躺在雪白的床上,克伦正坐在床边的木椅里,他深邃的黑眼睛疲惫不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当他看见她醒过来时,立刻伸手握住她。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来回搓揉她的手,送上一波波温暖的热力,紧抓着她,彷佛感觉她随时会再从他身边溜走。
“我很好,”萝芙说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后记忆—波波袭上来,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当她迅速瞥了他—眼,了解他已经完全知情了。她羞红了脸。
“嗯。你们俩都很好,安然无恙了。”
他的声音平淡单调,就像他的眼神,彷佛连最后一丝精力都消耗殆尽了。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监督技术排练吗?”她尽量轻讼地问他,不想涉入任何话题。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规律的按摩力量突然缓下来,但仍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想别开脸,她想翻过身,只要能避开他那双黑眸炽热的日光,但他不肯。他倾身向前,温柔地用另一手掬起她的脸,要她承受他的凝视。
“为什么?萝芙?你以为我会对你说什么?”
“我不晓得要怎么告诉你,”她的声音好细,仍旧试图撇开眼神,不敢正视他,“你不想要任何永久的固定的关系。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就好像我拿把枪抵住你的头,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你这小呆瓜!”
他松开她,然后坐回椅中,望着对面的墙,彷佛那面白墙上写了某些讯息。
“没关系的,”她紧拉着说,“我不想结婚或什么的,我已经完全计划好了。我还可以继续工作几个月。等生产过后我可以马上回来工作没问题。我想我应该还可以接到一些额外的设计案,我可以接回来家里做的那种。”
“那么我呢?我怎么办?”
“你什么怎么办?”
她匆匆瞥了他——眼,但是他脸上毫无表情,她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再度握起她的手,仔细地端详它,温柔地摩擦,彷佛以前从没看过它似的。
“难道我不该得到被枪抵住头的机会吗?……如果我竟然在这种状况卜撇开你不管?或者,你以为你是靠自己—个人怀孕的?”他扬起嘴角,“你该知道.男人对此也有权利和责任。”
“我不需要—个丈夫!”她立刻回答。
“那我们的孩子呢?难道他不需要一个父亲吗?”
“我认为这点没有多大的关系。有何不可呢?现在有不少女人都独力扶养她们的孩子。”
“我的孩子绝对不行!?”
她从床上坐起来,挺得僵直,“我猜你现在又要开始支配一切了,是不是?你不用麻烦了!我了解你痛恨被束缚。只要你一开始失去当爸爸的新鲜感,你就会产生厌恶感,最后连这种拥有感都会变得索然无味。你还不如趁早认清事实吧!”她避开他注视的眼神。“你不介意我接铃吧?我想问他们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回家。”
“你打算到那里去?”
“这不关你的事。”
“我只是想帮你叫部车,如此而已。”
她缩了一下,惊讶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决定。“没关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想医院里的护士就可以为我效劳,不需要麻烦你。”
他发出一声低沉模糊的哼声,接着站起来,仍旧自行为她按厂铃。一个护士随即探头进来,告诉他们大概叮以在午餐后出院。
萝芙—语不发,默默斜瞥着门边的克伦。
“我会帮你叫部计程车。”他生硬冷淡地告诉她,“如果你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要你下午到剧院来。今晚是首演之夜,如果你忘记了的活,我不妨提醒—下你。
萝芙愤愤不平地暗自埋怨。吃过早餐,她便准备离开医院,当她走向护理站,请里头一位护士帮她叫车时却换来对方满脸吃惊的模样。
“外头已经有人开车来接你了啊,葛小姐。”
萝芙忧虑而疑惑地走过医院前厅。医院只有一个出口,所以她一定得从这儿走出去。但这并不表示她就非得屈从克伦的意思。医院大门前总有无数的计程车,来来去去接送病人或访客,她大可以坐上其中的一部,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不过在外头等她的却是尔凯。
他当然一眼就认出她啦,老远就迎上来,亲切地问候他。
“你气色很好,感觉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百分之百没问题!”
她无力地告诉他。他没有问起她昨天故意提早下班的事,或许他还不知道她想离开台北的事吧。他一如往昔,温柔和善地领着她走向他的跑车。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剧院。然后,他带她走进二楼的包厢,这里位于整个剧院大厅的正中央,可以俯视整片观众席和舞台,是全场最好的观众席位。
“这里比较舒服点,”尔凯扶着她坐进红色天鹅绒的座椅里,“请他们送壶咖啡上来好吗?想喝吗?”
“你要留下来陪我吗?尔凯,”萝芙朝走向包厢门口的他问道。
“一点也没错。待会那两个男孩也要上来,再过十分钟就会启幕。”
他离开后,萝芙趴在包厢栏杆上,偷瞥着楼下。观众席上已经聚满了不少人,想不到排练也有这么多观众。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演出阵容更庞大,制作更严谨,而且是舞团第一次整场演出,不像上回只跳一支舞曲。
每个人都已预期这回会是次空前绝后的大轰动,报章杂志上近来每天都会报导舞团的最新动态,期盼着今晚的首演,门票很早就销售一空了。克伦这回将会得到更多更热烈的反响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