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呆住了,盛怒中的蝴蝶像朵怒放的红玫瑰,狂野却美丽逼人。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蝴蝶倏然起身,强忍住正在滴血的心痛,沙哑、冷漠地道:“我现在马上回去收拾包袱,我也会把我所领到的工资统统还给你,我……”
她的话结束在一声哽咽中,李卫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掩口奔出了餐厅。
他只能傻傻地看着她窈窕的蓝色背影消失在船头……
对不起!蝴蝶,对不起……
罗勃看着蝴蝶飞快离去,而李卫愣在当场,他忍不住快步来到桌边,急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谈不拢吗?还是她要什么额外的条件?”
李卫没有回答,只是径自沉浸在内心的悸动中。
半晌,李卫缓缓地抬头,受伤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好友,突然觉得他变得面容鄙恶不堪。
他们两个自以为是的大男人,连手重伤了蝴蝶的心。
是啊,亏他平时还自朝是两性平等的拥护者,没想到……他枉自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还是跟五千年来的冬烘、丑恶的中国男人没两样,竟然允许“纳妾” 这种事在他的身边发生……而且还是他一手造成!
他突然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飞快起身,“罗勃,纳妾的事就当作你从来没说过,我也从来没有答允过你,现在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罗勃见李卫拿起黑绒盒子匆忙就走,讶异得嘴巴大张,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
第七章
蝴蝶奔在雪阵里,泪水狂奔而出,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泣。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所深爱的男人……是她有眼无珠……她竟然爱上了一个想把自己让给友人做妾的男人……
命运对她未免也太残忍了!
让他不爱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让他转手给人做妾!
如果不是为了爱情,她早就随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做姨太太了,哪还要跟着他?
委身做个丫头,每天吃苦耐劳的,她就算为他做死也甘愿,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他的真心相许,可是他竟然这样对待她!
以她这样的姿色、这样的青春,若真要贪图荣华富贵,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吗?
他和小虎子一样,都以为她是吃不了苦的女人,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是因为受不了穷苦……
难道一个人努力上进,也错了吗?
她只是希望得到心爱人的真心相待,得到一个健全幸福的温暖家庭啊!
蝴蝶哭得满颊是泪,冷风钻进了她的衣袖也不管,薄雪落人了她的领口也不理,只因她现在的心早已经凄寒得比天山古冰还冷,这些小风小雪还不及她心上的凄冷。
李宅距离港口相当近,所以蝴蝶很快便跑了回去。
当她浑身发抖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看着已日渐熟悉的房间,再想到李卫从一开始的温情对待……到现在狠心地要将她丢给外国人做小老婆……
她猛地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让所有的委屈和伤心统统狂泄出来。
她哭得像个无依无靠、无人可助的孩子,就像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让她成了孤儿。
那时举目四望,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无根无蒂、无亲无戚……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几欲岔气。
福妈被惊动了,连忙在她房外敲门,急得不得了,“蝴蝶,你怎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了呀?少爷呢?少爷怎么没跟你回来?”福伯也被她吓着,迭声问着。
蝴蝶最是勇敢的,有一次不小心被热炭烫卷了手上的皮,她非但没有哭,还强忍着痛楚自己去冲水抹药膏,这样坚毅的女孩子,怎么会失声哭得这么凄惨?
门外两个老人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回家路上的李卫也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在途中恰巧遇上了堵车,因此尽管回家的车程只有短短五分钟,车子却只能僵在车流中原地不动。
“阿江,快点想办法!”李卫连声吩咐着司机,心急难忍。
“少爷,没法子啊!前头是李司令的游行队伍,咱们怎么也挤不过去的呀!”
李卫颓然地瘫回椅背上,满脸焦急。
蝴蝶,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去向你解释的,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不堪啊!
☆ ☆ ☆
蝴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红着眼睛,噙着始终未断的泪水,开始麻木地收拾起行李。
最后地掏出了在这儿工作两个月领到的薪水,缓缓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拎着单薄的皮箱,慢慢地打开房门。
福妈和福伯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松了口气,但是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手里拎着的行李,不禁又着急了起来。
“蝴蝶呀,你要去哪儿啊?发生什么事了?你要走吗?为什么?”两个老人家七嘴八舌地问着。
蝴蝶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又崩溃了,她低叫了一声,紧紧地环抱住两个老人家, “福妈,福伯……别留我,请你们别留我……求求你们……”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热泪盈眶,“蝴蝶呀,你别哭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们,我们给你作主啊!”
她哭着摇摇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松开了他们,“我走了,以后……我无论到了哪里,都会为你们祈安祝福的。”
“蝴蝶……”
福伯、福妈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哽咽着冲出长廊了。
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她蓄意强求的一场美梦,待梦碎了,也就该清醒了。
☆ ☆ ☆
待李卫匆匆地回到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频频拭泪的福伯、福妈。
“福妈,福伯,蝴蝶呢?”他脸色白了。
“她走了。”福妈呜咽。
福伯眼眶红红,声音沙哑,“少爷,究竟是怎么了啊?蝴蝶不是跟您出去吗?怎么匆匆忙忙地回来,又匆匆忙忙地拎着皮箱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卫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振作精神,忧伤地道!“她有说她会去哪儿吗?”
福伯、福妈摇着头,一脸失意难过。
李卫颓然地倚靠在墙边,痛楚得恍若跌碎了心房。
蝴蝶……
她离去后,他的心为什么变得好空虚、好空虚?
☆ ☆ ☆
蝴蝶一身狼狈地回到了小宅院里。
当她站在老旧的巷道内,望着扬起炊烟袅袅的老烟囱,蓦然悲从中来。
她曾说过,就算落魄了也不会回来拖累胡奶奶的。
可没想到,她注定得食言了。
才不过多久,她就从上流人的圈子里落荒而逃,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
可是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了。
“当初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要走,今日怎能回来乞求收留呢?”她低声自语,拎着皮箱的手又冻又僵,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潇洒地跨进胡奶奶家门槛,再度乞求他们收留。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蝴蝶?你是蝴蝶!”胡奶奶正好打开大门,捧着盆水要往外泼,见着了蝴蝶,连忙呼叫着,“蝴蝶,你回来了!”
蝴蝶脚步一顿,颤抖着身于,缓缓地回头,“胡奶奶……”
胡奶奶连忙把水盆儿一放,急切地向前跨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是蝴蝶!哎呀,回来了怎么不往家里坐去呢?”
蝴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跌落衣襟,“胡奶奶,蝴蝶……蝴蝶没脸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