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他们携手去散步。
屋外,虫鸣唧唧,往远处望开,灯火只是零星几点,没有光害的情况下,天上的星子每一颗都是那么耀眼。
星辉洒在她的身上、他的身上,她合眸,深呼吸了几口气,觉得住院一周以来被浸泡到肺里的药水味,统统消失。
空气是凉凉的,在她周身温柔流动,有种好舒服好舒服的感觉。
「下午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她忽然想起。
「妳还真是锲而不舍。」不能乖乖让他搂着,望尽星华吗?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她偎进他怀里。
身子很温暖,肩膀也不痛,空气很新鲜,她的脑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卫展翼最敌人疑窦的,就是他已经一贫如洗了……好吧!就算他曾经努力打工,但他的确身无恒产,要从一个Nobody,变成Somebody,他需要筹码。
筹码从哪里来?
「我研究所毕业之后,本来打算去找工作,但二奶奶把我叫进房里,告诉我,外公去世之前,给了她几千万存款,以及几座未开发的山头。」
哗!看不出来二奶奶是有钱人啊!
「你接收了?」
「刚开始不,我认为那是她一生辛劳的代价,在那个年代,虽然她大事小事一把抓,但身为妾,还是矮了人家一截,那些是外公给她的补偿,我不能拿。」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二奶奶坚持,钱放着只会愈变愈薄,她打算开始投资。」
「她也懂投资?」二奶奶还真时髦啊!
他笑了笑。「她要投资的人,是我。」
「耶?」她不禁惊讶地低叫起来。
几千万可不是小数目,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养他们一家子都绰绰有余。但--当初二奶奶如果这么做,就不会有今天的卫展翼。
她仰头看看他,不管正面看、反面看,他总是英姿焕发的模样。
人的个性,天生各有不同,如果没有二奶奶的「魔鬼训练」,他或许不会变成另一个王佑安,但也许他只会是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工作,结婚、生子,一生顺遂,却让他父亲蒙受的冤屈,成为永远的遗憾。
「我只有接受,并且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功。」他微微一笑。「我知道那些年,王金强还是不断监视我们。他们夺了不义之财,生怕有什么动静,也怕有一天我会去复仇,所以,我必须伪装我自己。」
她瘪了瘪嘴,想起杂志上的花边新闻。
「我进股市,首次就让资金翻了几倍。妳不得不说人性是丑恶的,我家原有很多亲戚朋友,在我们困难时,一间间敲门请求收留,却一个个被踢了回来。
可是,当我在股市一战成名,那些亲友又回到我面前,彷佛不曾在大风大雨的夜晚将我们赶出去,每个人都带着笑容,像蚂蚁见到蜜一样黏了上来。
不久后,征海也出了社会,我们一起打天下,把赚来的钱用来并购一间间有潜力的中小规模公司。」
从这里开始,她就很清楚他们的商场动态了,于是接口道:「你们并购的公司,在业界的成绩都不够亮眼,而且好像漫无目的,东并一间、西并一间。」
那时,很多商界人士都笑说,卫展翼会赚钱却不会经营,老把钱往水沟里扔。
「直到最后,你们将这些小公司一一串连起来,组成翼海集团,大家才知道,原来之前乱无章法的并购,只是在收集一片片集团的拼图。」
现在的翼海集团是两岸三地数一数二的媒体集团,旗下有网际网路、文化出版、电子媒体等单位,版图还在持续扩张当中。
「这种作法速度是慢,但够审慎,不然怎能一举扳倒王金强?」他苦笑。
她语气酸溜溜。「三年达到复仇目标,已经算快的了。」她怨怼地瞟他一眼,「你们还得感谢何千千等一干美人花,替你们制造花花公子的形象,免于打草惊蛇,不然你现在还在努力、奋斗着要报仇哩!」
晴艳长年收集他的资料。几乎每本杂志、每份报纸,乃至于她最不齿的八卦周刊,只要有他的消息,统统被她买回家,做成了几大本厚厚的剪贴簿。
她每天翻看,试着想要从「花花公子卫展翼」的浪荡情史中,找出她记忆中那挺直不屈的背脊,与沉稳冷漠的神情。
但,始终不能如愿。
「我们不只要帮父亲洗刷冤屈,还要让当年的加害者一尝痛苦的滋味。不过他们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不会轻易被骗过,所以我们不断制造假消息。」
「比如说,到澳门赌场一掷千金,醉卧美人膝?」
他假意吸吸鼻子。「我是不是闻到了酸酸的味道?」
她转身捶他一拳,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啊啊啊……好痛!」
「不要太激动。」他轻拥住她,仔细触摸纱布上,有没有渗血。「医生交代过,不要做太大的动作,记得吗?」
「记得,那就请你不要太欠扁。」她龇牙咧嘴,频频深呼吸。
等她的呼息渐趋轻缓,不再痛苦地直抽气,卫展翼一颗提到半天高的心,才终于安了下来。「那时候,我们忙到快要翻过去了,哪来的时间赌博?到了澳门赌场,还是在饭店房间里工作,至于醉卧美人膝嘛……」
晴艳白了他一眼。「你有胆子敢跟我描述香艳火辣的细节,你就试试看。」
卫展翼嘴角有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真正「香艳刺激」的细节,还在后头呢!今晚定让妳领略几分。
「细节就是,那些女人都签了保密合约,她们负责陪我演戏,假扮我的情人,虽然有时候我也会夜宿香闺……」声音渐渐隐去了。
晴艳又瞪了他一眼,准备给他扭、下、去。
他不敢挑战运气,知道说错话绝对非死即伤。
「但我从没跟她们同床共枕过。」他发誓。
「沙发也没有吗?」
「没有。」她喜欢在沙发上做吗?改天一定要试试。
「情趣椅也没有?」
「没有。」好吧!情趣椅也买一张,放在未来的新房。
「车震也没有?」
他手长脚长的,要玩车震还真不方便,卫展翼默默自忖。
「统统都没有,我跟她们真的都很清白。」
她点点头,邪恶的眼神随即瞄过去。「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玩不起风花雪月。」这是实话百分百。「我们悄悄收购那三个人的公司股票,买他们的债权。当他们看着报纸,庆幸卫家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时,却不知道我们已经收集了他们的罪证,而他们安眠的卧房、为他们大量进钞的公司,全都是我们的囊中物了。」
「这个消息,你们在一天之内全部揭露。」她帮忙接腔。
「一天之后。我父亲的忌日。」就是她穿直排轮,冲到他面前,只录到「无可奉告」四个字的那一天。
她静静地偎回他胸前,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胸前,摇啊摇。
「复仇成功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耸耸肩。
「你没有踹他们、揍他们、打他们、骂他们,让他们痛哭流涕、下跪忏悔?」
他几乎失笑。「我才没那种闲工夫。」
「你也没有到他们面前去耀武扬威,历数这几年来所受的苦,然后撂下狠话,要让他们尝尝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她开始有点不满了。
「事实上,我连他们的脸都懒得见。」他倒是镇定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