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呻吟一声,捂住了脸,“求求您饶了我吧……”
过了好久,房间里没了动静。
轸雀疑惑地瞅了景风御一眼。他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
她被盯得有点窘迫,“有什么好看的?”
景风御笑了起来,“哦,刚才塞了个包子给你,我突然想到,好久没有像这样喂你吃东西了。”
轸雀的脸色有点发红,“陛下,臣已经成年了。”
“那又怎么样?”他笑嘻嘻地比划着,“我记得你刚来王宫的时候,才这么点高,身子瘦得像竹竿,我喂你吃饭,才喂了两口,你就一把抢走了饭碗,吃光了自己那碗以后,咂咂嘴,又扑过来把我的饭也抢去吃光了——”
轸雀脚下一个趑起,头发几乎竖起来,“你……你居然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景风御笑得开心极了,“又野又没有礼貌的小丫头,我可是第一次遇到,印象深刻啊!”
她忿忿地说:“那你又好到哪里去?我第一次在王宫里过生日,你说要送我一件独特的礼物,我激动地打开盒子一看,是个马蜂窝!我在王宫里跑了三圈,最后跳进莲花池里,才甩掉那群该死的马蜂。而你呢,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噗哧一声,景风御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因为你边哭边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嘶……好痛……”
他笑得太厉害,震动了前胸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几个侍从慌忙过去查看,“陛下,伤口又流血了吗?要不要传唤宫廷医生?”
那尊敬的称谓传进耳朵里,轸雀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站起身来,低下头行礼——
“天色晚了。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告退。”
还没有迈出步子,一只手便拽住了她的袖口。
轸雀微微一挣,身后立刻传来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急忙回过头去。天啦,他居然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拉她,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再次破裂,痛得脸色都变了,煞白煞白的。
“你……”她简直要疯了。
那只手固执地拉着她不放,她的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侍从们匆匆忙忙送上绷带药水,瓶瓶罐罐摆了一大堆。
景风御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出去。”然后对轸雀说:“你坐下。”
她恨恨地想。痛死你活该!却不敢违拗,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不动,在床边僵硬地坐下了。
“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盯着她低垂的脸,“陪我说说话。”
“臣一直在陪陛下说话,已经说了很久了。”
“那不一样。只有刚刚很短的时间你才是在陪我说话,其他时间都是在陪你的陛下说话。”
轸雀呆了呆,“可是你……你就是陛下啊!”
景风御不满地啧了声。
“不一样。刚刚说你小时候又野又没有礼貌,可是我啊,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你。高兴了就抱着我笑,不高兴了就哇啦哇啦地哭,不像现在,只会恭恭敬敬地对我说:“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告退。””
他受伤的那只手仍抓着轸雀不放,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
“我说小乌鸦,为什么你变得跟我这么客气了?”
轸雀微微偏过头去,“我没有。”
“你明明有!”景风御抱怨道,两只手不自觉地开始比划,“我们去胤国那一次——”
趁着拉住袖口的力量一松开,轸雀便猛然站起来,将脸朝向门口,“天晚了,臣告辞了。”不等回答,匆匆忙忙快步出了门。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景风御在后面大叫。
守在门外的侍从们急忙跑进去,“陛下,注意您的伤口!”
两床被子盖上来,堂堂景国陛下的身体被捂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景风御懊恼地裹在被子里,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真是伤脑筋,又被她逃了……我准备的话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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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雀心慌意乱,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扑倒在自己床上。
她快撑不下去了。
她是战场上令敌人畏惧的将军,不是见了男人就往上扑的怀春少女,那个人是她宣誓效忠的陛下,她一辈子用生命守护的对象。
早在几年前,她就曾经对自己说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更何况,他很快就会有他的王后了。
夏之日的祭典过后,王宫大臣们就会从王都的名门淑女中挑选出合适的对象。
而她,也将同样效忠新的王后。
对于这些事实,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用那种眼神看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无论是房间大小还是摆放的装饰家具,这都是个绝对简朴的房间。除了一枚耀眼的金色刀剑徽章之外,墙上没有任何其他值钱的装饰品。
轸雀抬起头,久久地注视着那枚纯金打造的徽章。
那是当年第一次夺得武术甄选大赛的冠军时,先王亲自赏赐的战利品。
“轸雀啊,”先王曾经笑呵呵地问她,“你愿意永远效忠王室,遇到任何艰难险阻,也绝不犹豫,绝不逃避?”
当年的她站得笔直,坚定地说:“当然!”
说话永远比做起来容易啊……
她叹了口气,躺倒在柔软的床上,烦恼得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脸颊,在床上翻来覆去。
渐渐的,困倦的感觉席卷了身体,意识开始模糊了。
铛——铛——
午夜的钟声回荡在王宫辽阔的土地上。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气中轰鸣震动看。
轸雀陷在睡眠和清醒的边缘,心脏急遽地跳动着,应和着钟声的节奏,某种奇特的韵律悄然出现,叫嚣着,翻滚着,想要涌出身体。
那种感觉……
她猛地睁开眼。
是那种……那种强烈的悸动又来了!
屋子里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大人?”屋外的护卫抬高了嗓音,“您没事吧?”
“没事。”平稳的声音从屋里回答道。
轸雀的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扶起倒伏的书架,收拾乱七八糟的地面。
对面的穿衣镜映出她模糊的脸。和白天相同的五官轮廓,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眼瞳边缘,泛起妖异的血红色。
“镇定点,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她喃喃地对自己说,“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微弱的烛光照得房间一片昏黄。
轸雀坐在桌前,桌子上摊开着一本古老的丰皮书卷。
那是已经破旧不堪的书本,看起来有很久的历史了。
古老的花式字体,在泛黄的书页上整齐地列出几排字迹——
人类与妖族的混血,外貌与常人无异,只有继承自妖族祖先的异色眼睛是为最明显的特征。
力量强大的妖族与人类生下的混血后裔,将会继承一部份的妖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妖力逐步觉醒。
妖族的血无法与人类融合。无论经历多少世代,妖族的特征将永远传承下去……
纤长的手指按在古老的字体边缘,久久不动。
啪的一声,桌上的烛台灯芯猛地爆开,几滴蜡油滴落在丰皮书卷上。好像一道闪电,破除了定格的画面。
砰的一声,抽屉被粗暴地打开了。轸雀把那本书扔进去,随即紧紧地锁上。
她低低喘着气,握住抽屉锁匙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指尖有如灼伤般的烫。
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仿佛随时要爆裂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