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云贺的脸上闪过激动的神色,语调却依然是冷静的,“签署约定书,把南省割让给我们。从此之后,南省就是风之团的栖息给养地。”
“好大的口气!”他惊叹地说,“一下子就要取走景国四分之一领地?”
“是用四分之一的领地,换取您的生命。而且,您毕竟还剩下四分之三的地盘呢!”云贺讥诮道。
景风御想了想,指向轸雀,“先放了她,我就同意签字。”
“陛下!”她惊得脸色发白,“您怎么可以轻易地交出我们国家的土地?就算臣死在这里,也不能——”
云贺紧紧地盯着他,“放了她,你就同意签字?这是你做为王的承诺?”
“我以景氏祖先的荣誉起誓。行了吧?”景风御耸耸肩。
“好……好!”云贺极力掩饰着激荡的情绪,挥手,“把那名护卫小姐带到远处,放了她!”
两名魁梧的风之团武士牵起捆绑的绳索。
身高的差异太大,轸雀的身体几乎被悬空提起来,只有脚尖拖着地面,不由自主地被带向远方。
她焦急地回头注视被包围中的人。景风御抬起头,对她安慰地笑了笑。
“啧,真是多情的陛下。”
云贺提着墨迹未干的约定书,把羊皮纸摊在草地上。
“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该是你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急什么。”
景风御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揉了揉肩膀,这才慢吞吞地抓起笔,在签名处龙飞风舞地签下了三个大字——
小乌鸦!
狂喜的表情僵在云贺的脸上,他强忍着怒气问:“陛下,你是不是写错了?”
“哪里写错了?”景风御满脸无辜地指着那几个字,“小、乌、鸦,一个笔划都没有写错。”
云贺冷笑了声,“你别忘了,刚刚你才用你祖先的名义起誓过的,我放人,你签字!”
“是啊,我是答应了你签字,”他笑得愉快极了,“但我可没说要签自己的名字。小乌鸦这三个……不是字吗?”
脸色变了变,云贺怒道:“这么说,你是在耍弄我了?”
“是你在开玩笑吧!”景风御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按住约定书两边,慢慢从中间撕开,抛到地上。“景国的土地怎么能让给异族人?”
纸张被撕裂,发出了轻微的破碎声音,好像带着无尽的嘲弄意味。
云贺变得面无表情。
“既然协商不成,那我们只好按照原来计划,以武力夺取了。
至于你,陛下,就是这场行动的第一个祭品!”
他背转了身体,依稀的晨光中,脸上的表情转成冷酷,薄薄的唇里吐出清晰的命令——
“杀!”
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凛冽的弧度,押解她的两名武士身上喷出鲜血,一头栽倒在泥上里。
轸雀跟踉跄舱地奔回山头,迎面就看见满眼的艳红血光。
“陛下……”
她喃喃地喊着,突然发狂般地冲进了人群。
雪亮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划过肢体,鲜血飞溅。
风之团的战士们认出这熟悉的弧度,惊惶地大叫着,“看那把刀,那种刀术!
这个人是……是轸雀啊!”
包围圈被撕裂了一个缺口。
景风御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血迹斑斑的佩剑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喘息着,勉强抬起眼皮,“小乌鸦,你总算过来了……”
轸雀僵在原地,忘记了动作。
时间仿佛静止了。在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她清晰地看到景风御对她笑了笑,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
云贺就站在不远处,提着染血的刀,冷冷地看着。
灿烂的金色长发散乱在他的身上,浸染上了他自己的血,那颜色红得妖异。
轸雀的视野渐渐变得一片血红。
咚——咚——
心底的深处,升腾起强烈的悸动。
那种变化,开启了……
“所有伤害吾王的人们,流亡之族的后裔,沾染罪恶血腥的风之团成员,随我心意,陷人永远的沉睡冥界——”
轸雀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风之团的成员们摇晃着身体,纷纷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色变得无比惊恐,喉咙发出格格的响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一个,两个,站立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云贺挣扎着,竭力地想要站直身体,却还是扑地倒下。
云笙呆呆地站在山丘上。
满身鲜血的轸雀提着长刀,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眸冷冷望着遍地尸体,有如战神降临。
那双血红的眼睛忽地朝她的方向望来,云笙的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哥哥……”她慌乱地叫着所有人的名字,“袁格哥哥……洛俊哥哥……铁震哥哥……”
轸雀疲惫地走过倒伏的尸体,单膝跪在景风御的身边。
“是我的错。”她的脸上一片空白,喃喃不停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伤痕累累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别念了,我还没死呢……”
低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打断她,艰难地倒抽着冷气。
“唉!痛死我了!”
轸雀愣愣地望着那双勉强睁开的海墨色眼睛,泪珠忽地滑出了眼眶。
“哎呀,你的红眼睛怎么还是露出来了?伤脑筋。”
景风御低声抱怨着,手指蘸了点自己的血,费劲地涂抹到轸雀的眼皮上。
她闭了闭眼睛。
眼皮上的血迹迅速消退,很快被吸收殆尽。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平日黑色的瞳眸了。
她小心地扶起景风御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杀戮战场。
背后是云笙越来越大的哭泣声。
第三章
“轸雀,你这小笨蛋,是怎么保护王的?!就连上山修行,也能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王宫里,花白头发的丞相暴跳如雷。
轸雀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交握着,一声不吭。
内室的雕花大门从里面被推开,宫廷医生提着药箱走出来。
她跳起来拦住了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时间?”
宫廷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陛下他啊……”
心猛地一沉,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哽咽的腔调,“难道,他人已经……”
“他说他饿。”宫廷医生叹着气说。
“……你再说一遍?”
“我已经劝他要抓紧时间休息,保重身体,可是陛下他呢,就是不听,嚷嚷着说想念轸雀大人的手艺,吃不到就不去睡觉。”
所有人呆滞了两秒钟,轸雀说:“我去熬粥。”
“我不要喝粥,”内室里传来陛下中气不足的声音,“我要吃芙蓉包子和玫瑰千层饼,还有最最美味的蓝莓蛋糕。”
房间里一阵沉默。
丞相捋着花白的胡子,“听起来还是满有精神的嘛!看来祭典仪式可以不用延期了……”
政务大臣眯起眼睛,“可能还来得及再上一次明山,把修行继续做完……”
“你们虐待病人啊!”景风御在内室里大叫。
轸雀站起身往外走。
丞相急忙叫住她,“你不会真的要去厨房做点心吧?”
她背对着所有人点点头,“等我回来。”
不能在房间里继续待下去了。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随时可能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出来。
谁也不知道,从明山到王都那一天一夜的路程中,眼睁睁看着向来开朗狡点的男人昏昏沉沉地靠在她的身边,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如果有机会再回到当天的情境,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