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雀咬着细白的牙齿,垂下眼,摇了摇头。
“我只是担心,它挑选的条件不是善恶……”
栖息于景国内的神木,至今已历经了千年的光阴。有许多关于它的传说在民间流传着,但是至少有一种是经过确认的。
这棵树挑选王和王后。
几百年来,景国所有的王在登基前夜都要到神木池边祈祷。
同样的,王如果选中了王后,在新婚大典之前也要带着王后来这里祈祷。
如果神木承认合适的人选,第二天,庞大的树枝就会开满洁白的花朵。”人们相传着,这些花是上天给景国的祝福。
自古流传的传说,给神木蒙上了种种神秘的面纱。
到达神木池之后,轸雀仰头望着这棵传说中的苍天大树。苍劲的蚓枝遮蔽了天空,粗壮的树干要十个人合抱才能围拢,它静静地立在池水中央的小岛上,威严而肃穆。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惊,忍不住拉拉景风御的手。“你登基的时候,是不是也来过这里,在它的面前祈祷?”
“当然喽!”
“那……第二天神木果然开花了吗?”
说到这个,景风御立刻得意起来。
“当然开花啦!可惜那时候你去了边境抵御妖族,没有看到,那花可是开了整整一个星期呢,飘得满城都是……”眼角注意到她不安的神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轸雀侧过脸去,避开那道目不转睛的视线,轻声地说:“我们今天祈祷之后,万一……明天神木不开花呢?”
“去,又在乱想!”
她的头顶上被拍了一记。
景风御四处张望着,忍不住抱怨,“原来的跪垫呢?摆放祭祀品的桌子呢?怎么什么都没有了?真伤脑筋。”
看管神木池的守卫狼狈地跪下,“回禀陛下,昨晚瑶茵小姐过来祈福,不小心撞坏了桌子,跪垫也弄脏了……还没收拾好呢。”
“瑶茵?”景风御愣了愣,“她过来干什么?”
守卫悄悄地瞥了他一眼说:“昨夜,瑶茵小姐听说陛下要迎娶轸雀大人做王后就跑过来了,说是要替陛下和大人祈福。”
另外一个守卫插嘴补充,“瑶茵小姐的心很好呢。大家都知道她喜爱陛下,只可惜没缘份……她的眼睛都肿了,一边哭一边祈福,看起来很可怜呢。”
“是啊是啊。”第一个回答的守卫又说:“她魂不守舍的,不小心就撞倒了桌子,泪水又弄脏了跪垫,也不能怪她……”
景风御头痛地抓抓长发,“我也没说要怪罪她啊!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今天的祈祷怎么开始?”
正在烦恼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守卫们匆匆出去探察情况,不久,即喜气洋洋地冲回来报告。
“陛下!南省总督大人知道了昨夜的情况,特意送来了新的跪垫,供桌,还有全套的祭祀品,说是为瑶茵小姐的鲁莽行为赔罪。”
“那可好极了。”景风御欣喜地吩咐,“快把外面站着的大臣们全部召进来,这里准备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开始了。”
轸雀吃了一惊,“各位大人们都来了?”
“那当然了。”他笑着摸了摸她棕红色的长发,“我们在神木下的见证,怎么可以不多请一些人来呢?”
她抬头望着枝叶茂盛的千年古木。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深沉的恐惧,那种强烈的情绪反应,让她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低低地说:“因为我身上一半属于妖族的血,神木不承认我,那我……我只能……”
景风御瞪大眼睛望着她,过了好久,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难怪你一直心事重重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总是害怕今天会出问题,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有几根枝哑垂到了池水边缘,他拉起她走过去。强迫她张开手摸上树枝,还在一边不停地唠叨。“摸到了吧?摸到了吧?我跟你说,即使这神木再有智慧,也就是一棵树而已,它能把你怎么样?”
几名跨进门来的大臣一看大惊失色,丞相一脸恐怖的表情盯着那两个人,礼仪大臣被吓得快哭了。
“陛下!”他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触摸神木是大不敬啊!先王曾经说,神木千万碰不得……”
“胡说八道。”景风御瞪了他一眼,“我三岁的时候,老头子就带我来摸过它了。他还说,神木这东西骗骗其他人就好,我们景家人自己可别被骗倒了。桌子和跪垫呢?快点摆过来!”
轸雀恍惚地跪倒在金色的跪垫上。
地的身边是她的王,她的君主,她用生命效忠的对象。
等今天的仪式完成之后,他就会成为她的丈夫,他们即将以这个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不允许她的退缩。
这是上天的意思吗?
她忍不住侧过头,偷偷地望向身边跪着的人。
景风御正好也望过来,对她灿烂地一笑,手握得更紧了。
那么,就相信这是上天的旨意吧。
高大的神木矗立在前方,池水上方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水气,让景色增添了几分缥缈的意味。
轸雀对着神木准备祈祷时,耳边敏锐地听到景风御念念有辞,“神木神木你听着,明天乖乖地开花,我替你浇水施肥,明天不开花,我就劈了你,把你当柴烧。景风御以祖先的荣誉承诺。”
念完了,他一本正经地向神木一磕首。
神木的枝哑抖了几下,哗啦几声轻响,落了景风御满头满身的叶子。
轸雀满脸黑线,“你……要胁神木?这也是跟先王学的?”
他露齿一笑,凑过来小声地说:“我们景氏的不传之秘。”
她只觉得脑袋里一阵晕眩,历代君王完美高大的形象逐渐龟裂……
“该你了。”景风御以手肘撞撞她。
轸雀猛地回过神来,手掌撑地,为了额头轻轻触到泥土,祷告时她膝盖往前挪动了下。
“神木在上,臣轸雀……啊!”
膝盖处不知怎么的,一阵毫无前兆的剧痛。
仪式突然被中断,大臣们互相交换过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景风御在旁边低声问道。
轸雀摇了摇头,“没事。”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几次的挣扎逃避,她才好不容易做下了决定,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跪拜下去。
神木在上,臣轸雀深爱着景王风御,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如果因为轸雀身上的妖族血统紊乱王室,导致灾祸,那么……’就全部降到轸雀的身上吧!她无声地向神木祷告。
几滴暗红的血从她的膝头渗了出来,滴到跪垫的丝绸表面,渗进潮湿松软的泥土。
轸雀忍着痛地跪坐在金色的跪垫上,仰望着她的陛下站起身,一件件地把祭品供奉到桌案上。
她的手遮掩着伤处,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别人察觉。
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她看见了,透过柔软跪垫的夹缝、深深扎人她膝盖的,是一根竖立的缝衣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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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茵小姐?瑶茵小姐?”贴身侍女咕哝地踏出房间,“奇怪,这么晚了,小姐去哪里了?”
门被细心地关了起来。
一个苗条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暗淡的灯火下,云笙卸下了遮面的斗笠。
“出来吧,我的傀儡。”
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瑶茵静静地站在夜色中,神色一片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