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磊瞟了一眼自己的白发,低声温柔说道:“这不是你的错,”继而眉头一攒。
“你该不会是因为对我心生歉疚,可怜我,才……”
她匆匆地打断他,鼓起腮帮子,不依地嘟嚷道:“我还以为你的霸道、专制、独裁、自信满得教人受不了,没想到一夜之间你那些吓人的缺点全被自卑取代了。”
“自卑?”他的眉峰锁死,劲道足以夹死一只蚊子。
“我现在有点后悔对你太‘手下留情’了,早知道你一早醒来就有大把的力气跟我斗嘴,我应该‘全力以赴’才对,不过,为时不晚,咱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哎呀!你这个人……”她没机会把即将脱口的话说完,因为佟磊以吻封缄,封住她所有的气息。
这一天,如佟磊所愿,他“竭尽所能”地将映心留在床上一整天。直到掌灯时分,用过晚膳,佟磊被管家请去核对帐簿,一对如胶似漆的人儿才依依不舍地分了开。
佟磊一走,紫鹃又忙着一些杂务的善后工作,映心便立刻感到无聊了。
她横着走、倒着走,百无聊赖,正想冲出去找佟磊解闷时,忽然灵光一闪,现在不是找佟磊玩的时候,她还有件大事待办哩!
拿起绣花鞋往怀里一揣,房门一开,她脚不沾地地一溜烟朝东厢房跑去。
太好了,灯还亮着。
“卫寇,卫寇!”她嚷嚷着。没栓的门一把就被她推开了。
这间房的简单朴素,超乎映心所想,四壁全是抵着屋顶高的书籍,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药书古文,数量之多,教人无法想像。除了书之外,一张床,四张红豆杉椅,再一张高脚桌,如此而已。
这屋子哪像住家落地生根的地方?一点也不像,倒不如说住旅社还比较恰当。
“心儿姑娘!”卫寇和陆皓站了起来,神情不无惊讶。
“陆皓也在?”她脑了眼桌上的棋盘。“你们下棋啊,我也会,咱们来厮杀一盘吧,刚才谁是输家?”她大咧咧地爬上红豆杉椅,兴趣盎然。
卫寇静悄悄地落回原坐,顺便给陆皓递了个“坐下”的眼色,他知道她伶牙俐齿,跟她斗嘴举反对票根本是自讨苦吃、自找死路。
“心儿姑娘此来,有事?”千千万万,这时候佟磊绝对不要出现,要不然,他和陆皓可又难逃一场灾难。唯今之计,就是赶快打发她,才可免于“横祸”加身。
也幸好映心不晓得他心里正打着的主意,要不,想也知道少不了又会给他一顿排头吃!
“嗯,我找你有事。”
她的“事”经常代表着“灾难”,卫寇一阵头皮发麻。
“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陆皓难得聪明一回,这时候不逃,更待何时?
“哎呀,我难得碰到你,”她一双灵活眼珠乱转。
“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我找卫寇的事先搁下,倒可先问你一些事。”
陆皓尴尬地将伸出的腿收回,一屁股不情愿地坐回原位。
“紫鹃是个好女孩。”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点也不含糊。
陆皓一径搔头。“是。”
“年后,她过了十五岁,及笄了。”
及笄的女子代表已届花嫁年纪,算成年了,这时只要做父母的有心放出风声,总免不了有媒婆穿门踏户,来游说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模糊的概念,陆皓还有。
“佟家寨里你熟人多,晓不晓得有好人家、清白的男子可以匹配紫鹃的?”
卫寇差点没把刚喝进嘴的茶喷出来。她这不是摆明着刁难陆皓这木头粗人吗?他敢打赌,陆皓胆子再大也不敢堂皇地毛遂自荐!
映心见陆皓只是把眼光膘在椅把的法琅细螺纹上,瞧也不肯瞧她一眼,心里不禁有气。她最受不了这种温吞的男人。好,既然他喜欢绕圈圈讲话,反正她时间多得用不完,要玩,她绝对有空奉陪。
“紫鹃虽然年纪还轻,不急着找婆家,可是我跟她情同姊妹,看她一个人待在佟府里也没个可照料体贴她的人,怪可怜的,而且现在如果由佟府送她出阁嫁人总好过她那食指浩繁的家里替她作主,你说对不对?陆皓。”她存心要他开口。
陆皓好似被蜂螫了,耸高如天的戟眉狠狠地打结。
“是……呃……的”
“既然你也同意我的看法,我们就来商量讨论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她说得口渴,径自倒了杯茶喝。等她慢条斯理喝完一杯茶,眼见陆皓已经有些心浮气躁,蠢蠢欲动了。
卫寇把这一切瞧进眼底,不由得庆幸自己不是她目标中的猎物,否则,他也难逃她布下的夭罗地网。
她十分正经地站起来,踱到陆皓面前,眼底一片执着认真。“陆皓,你多大年纪了?”
被她冷不防的一问,陆皓确信自己的脑子一定打了个又紧又绷的结,她的拐弯抹角令他头疼。他小小声答道:“三十。”
相差十五岁,年纪确实是大了点。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妈……呃,高堂?”她一步步逼近。
虽然迟钝,终究,陆皓也感觉到事有蹊跷了。
映心笑眯眯的,心里有了底,还好,没得意忘形得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觉得紫鹃可人吗?”
十几岁的小娃儿,每个都是可人的。他坦白。
“是。”
鳖已人瓮。卫寇暗忖。
“喜欢她吗?”
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暧昧成分,问题很安全,所以陆皓的答案同上。
“你也愿意见她幸福吧?”
他能说什么?只有点头的分。
她两手一拍,十指交缠。“就这么决定,我和佟磊说去,把紫鹃许给卫寇。”
卫寇立即摔倒在地。妈呀!这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了替死鬼?
“凭什么把她许给卫寇?他既严肃又古板,依紫鹃那活泼的性子,没两天就被他闷坏了。”陆皓想也不想,眼光不善地瞪着无辜的卫寇。
老天,恋爱中的男人都这么可怕吗?一个佟磊已经够他受的,现在又多出个陆皓。
女人是祸水,实实在在的红颜祸水!这辈子他是打定光棍,终生不娶了!远离祸水,以策安全!
卫寇拍拍屁股站起来,一副循规蹈矩,事不关己的撇清表情,差点又让映心笑翻了肚肠。
“也对,他的确太死板了些。要不,许给傅管家吧!”她许久没捉弄人,瘾头大发。
“胡闹!傅管家身子一半都进了棺材,你想陷害紫鹃当活寡妇吗?”他悍然反对。
“要不,管事的小李子?”她愈发起劲。
“那小子一脸猥琐,配不上紫鹃。”呵呵!理直气壮得很哩!
她再提了一个人。“我前几天见过的帐房似乎也满不错的。”
“那些人吃喝嫖赌无一不沾,三教九流认识又多,龙蛇混杂,环境太过复杂,紫鹃嫁过去,包准被欺负的!”
嘿嘿!她两手一摊。“那就你了!没有再好的人选喽!”她作了如是宣布。
“那家伙也配不……咦?我?”他一脸错愕,浑然不觉已被捉弄。好半晌,一管脖子才一路涌出红潮。
“你娘一定盼着你早日娶妻生子让她抱孙吧?”她愈来愈佩服自己居然知道要对人动之以情。
是,她一言道中他的心事!
他虽识字不多,又常年军旅在外,却极为孝顺,只要他娘亲吩咐的事无不亲力亲为,但就成婚这档事,不是女方嫌他粗鲁,要不就是他看不上人家,两相挑剔。
他大半的时间又耗在追随佟磊左右,一疏忽下来,已是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