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这妹子脸皮愈来愈厚,幸好当年我娶的是你!”他搂住苏见心的腰,毫不避讳。
苏映心打起十分的精神顶回去。“想当年?姊夫,想当年我才十三岁,你若真想娶我,老早被你岳父一记回马枪扫得从此进苏家如入蛇蝎穴啦!”
江国斌苦苦讪笑,夸张地叹气。“你呀!无法无天大胆得可怕,将来,不知谁能治得了你喔!”
苏映心将婴儿递还苏见心,随手捻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口中,咔滋作响之际,仍不忘回嘴:“姊,你最好看紧你老公,听他言下之意,他在外头认识的女人搞不好可用‘打’做单位来计算。”
完了!这下子可一头栽在蜂窝上了。“吔——你这是欲加之罪,一点良心都没有!
怎不想想你现在放进嘴里的蛋糕是谁贡献出来的——”
“老公——”苏见心眯紧了狭长的凤眼……
苏映心置身她一手挑出来的暴风圈外,大啖蛋糕,她是眼不见为净,更何况夫妻吵吵闹闹,总是多添生活情趣,偶尔为之也不错!
骤来的夜雨,绵绵密密。
陡然卷来的风和无数扑进苏见心衣领的雨滴,使她打了个冷颤,撑着伞的手也瑟缩了一下。
“姊,进去吧!刮风下雨的,你坐完月子没多久,别着凉了。”拉紧皮衣拉链又套上手套的苏映心手抱安全帽,关心地催促着。
“我不打紧,待会儿就上楼了,倒是你,非得赶回高雄去吗?这又是风、又是雨的,明天我再让你姊夫送你回学校去吧!”天空伸手不见五指的阴霾令她担忧。
“小Case,凭我这辆具强烈瞬间爆发力引擎,拥有45ps/95002pm马力,时速二百的TZR250,没人敢打我主意的,就算有,别忘了你老妹可是空手道黑带高手,谁敢有眼不识泰山,包准被我揍得满头包!”她眼中有着得意;对她的爱车。
“还说!就是骑这么大一辆车才叫人担心!”看着妹妹包裹在紧身皮衣里秾纤合度的身躯,苏见心不禁为她叫屈。“亏你长了一副好身材,却老穿皮衣!潇洒有余,妩媚不足,浪费老天爷对你的一番心意。”
苏映心凝视着她,似笑非笑。“老姊,你抬抬举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浑身上下没长半根那个叫‘妩媚’的骨头。”
“说不过你,你呀,是暴殓天物!”她只有摇头叹息。
她反唇相讥。“你嫁给了姊夫才叫暴殓天物!”
“愈说愈不像话了!”
“那就赶紧撵我上路吧,免得我继续口没遮拦,姊夫晚上铁定又要闹失眠。”
“贫嘴!”
苏映心无意识地玩弄安全帽上的吊带,顽皮地往空中一掷,神准套中摩托车把手。
“漂亮的空投三分球!”
“唉!真是淘气!好了,好了,快走吧!免得回到高雄天都亮了。”苏见心竖了白旗投降。
“偏头痛的毛病又发作了?”从小到大,只要苏见心被这歪理一堆的幺妹说得无言以对时总爱闹头疼,久而久之,变成了苏映心取笑她的把柄。
“知道就好,快走吧!”她摆摆手。
苏映心微微一笑,半天,仍忍不住地迸出叮咛来。
“姊,你保证会照顾好逍遥?别瞪我,我只是——唉,我也解释不上来,算了,当我没说,OK?”她又语无伦次了。
凝视几乎自言自语的妹妹,见心对她今天奇怪又畸形的态度感到怀疑,但没表现在脸上,她只当没听见。
“小心骑车!”她叮嘱。
“Yessir!”双脚并拢,打登山靴后跟敲出来的声响还真有股花木兰的味道。跨上车座,寒瑟的雨雾幽茫落在她的黑发及肩头,晕亮灯光的折射下,竟像身着一件璀璨的金缕衣般……
最后,苏映心回眸一笑的同时,加足油门,呼地风驰电掣而去。
天,仍是带着妖魅的黑,街灯下的街道是一片冷清清的萧瑟,苏见心觉得有股不安在心底蠢蠢骚动着,却不知那股莫名来自何处——苏映心将车速放缓到六十,这是她骑车最底线的限度了。
她并不急着飞车回高雄。她是医药学院的学生,长年住在台北的她因为分发学校的关系,顿然从热络的大家庭住到学生区租赁宿舍去,那边,依旧是热闹缤纷,虽然和住在家里的感觉有段距离,但她也适应得很好。
念医学院并不是她的志愿,但偏偏她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父亲是一所私人诊所的内科医生,退休之后兴趣突然转移,对中药生出莫大兴趣,现在一头栽进药草的世界里乐而不疲。大哥是外科的顶尖分子,实习时自愿分发到东部乡下,这一待,已无回台北的打算;二哥呢,是省立医院小儿科的专科大夫;就连江国斌,她的姊夫,自家都开着妇产科诊所。在她的生涯规划中,根本不想因循旧习地跳入和自家人相同的巢臼。她从来都不是乖乖牌的小孩,会答应母亲放弃她最爱的美术系屈就医药系,实在是她以退为进的招数,她不相信当她把死当的成绩单拿到母亲面前时,还会有人敢勉强她这“朽木不可雕”的孺子再回学校去。
在东区的街弄巷道中,浏览着由橱窗泛滥的灯光映照出的流动量惊人的人潮车阵,苏映心一身皮衣裤的打扮及重型的TZR250非常抢眼,更因她是女人,招来许多无恶意、纯欣赏的口哨及眼光。对于过多的注目她才懒得理会,反正早已司空见惯,就像吃饭、洗澡,天天都得经历的事自然而然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当她顺着人龙缓缓前进时,蓦然回神地听见一阵如锉刀尖锐磨擦地面发出的刺耳悲鸣。一辆黑色绅宝9000CD正以如入无人之境的疯狂速度急驶而来,无视满街路人及车辆。
车子高速行驶加上行人闪躲形成的碰撞与追逐,交织成一片末世纪的华丽混乱,尖叫咒骂声,此起彼落。
暴乱当中,苏映心看清了随着车后追逐而近的警车,这时整条街的人几乎全退到店面走廊或人行道去了,除了……苏映心全身的血液几乎为之冻结——空荡荡的马路上兀自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油门一催,无视于凶猛近在咫尺的黑车即将迎面撞来。她冲出马路,右手骑车,在极其危险的瞬间以另一只手挟起吓瘫的小男孩,一记漂亮的旋车,车身九十度打滑,车尾堪堪擦过那辆黑色绅宝,漂亮地抢救了险些葬身轮下的小孩。
四周如雷的欢呼并没有响太久,继之而起的是惊叫声——因为天雨,路面湿滑,加上映心那时速超过二百的马力,冲劲过猛……教人胆颤心摧的事在她踏死煞车后的三秒钟内发生了。紧急中,她以飞快的速度跳车,抱紧怀里的小男孩,力道之紧,好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躯内,她听见机车撞碎玻璃的巨大声响,感觉自己如球般翻滚,跌在车子撞落翻飞的那一片满目疮痍里。
全身骨骼断裂的疼痛让她热汗津津,直要晕厥,但她挣扎着不肯昏去,直到听见怀中小孩由喉咙里迸出的呜咽——漫天席地的乌云,终于席卷了她的肉体和意识“哐啷!”
门被推开,匆匆涌进了一堆泪眼婆娑的人,不住惊呼。
刚完成手术,正处理着后置工作的苏佑——苏映心的大哥——看着匆促赶到的家人,满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