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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单身清白家的女子,岂能随便抛头露面?”

  映心恨不得手头有把槌子往他那冥顽不灵的脑袋敲下去,但是有求于人,说什么也得忍耐。

  “这么吧!我们来打个商量,我想,你一定很久没到外头伸展筋骨了对不对?你通融我们出去,我让你跟,够牺牲了耶!再说,出去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绝对有莫大好处的。”

  佟磊没想到她瞎掰胡掰也能说出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而他对这篇道理竟也心生苟同。

  “你会骑马?”

  骑马?马四条腿,摩托车算两条腿,她骑车技术一流,两条腿对她来说丝毫构不成威胁,遑论马儿四条腿,岂不更容易控制?何况,如今不说会也不行了。

  “应该会。”她把“应该”两字说得细如蚊蚋,“会”音却喊得中气十足。

  “好吧,走吧!”他站直身躯。

  “呃——等一下。”她还有话要说。

  他努起一道眉,不吭声,静待她的下文。

  “我想,到别人家里,总不好‘空手’吧……”她瞥了瞥角落的桌子,所有意欲尽在不言中。

  佟磊仔细地凝视她清澈澄亮的眼眸,在她勉为其难支撑住平稳声调的微颤里,看见了她的羞赧。

  他不言语,只轻扯了那根流苏。

  傅管家着急地进来,瞧见苏映心也在场,不禁呆了呆。

  “傅管家,准备一些礼品,我要送人的,准备好时送到马厩来,我要出门。”

  “但,您的……”他没来得及说完,佟磊已打断他的话,挥手驱退了。

  “那个……我也要。”她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像五、六岁要糖吃的小孩一样。

  见他不动,她当做暗许了。

  但是,问题来了。她根本没带盛放的竹篮或纸张,总不能放在裙兜里吧,不行,自己吃倒无所谓,可是……她正着急,佟磊看破她的心思,不知打何处拿来了一个小巧的提篮递给她。

  “连碟子一并放进去,否则容易弄碎了。”

  苏映心发现他居然也有心思缜密的地方,对他的好感便回升到十分之五了。

  第五章

  抓着马鬃,苏映心简直兴奋莫名。

  佟磊不着痕迹地把她的双手移到他双手掌控的缰绳上。

  “你很高兴?”他轻轻一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你瞧,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甜的,身畔有秧苗夹道,农舍三、五点缀其间,时闻老狗吠鸣,这种感觉,好像身上的毛细孔全活过来似,教人觉得舒畅、痛快极了!”

  的确!策马踯躅在石砾道上,田野风光尽收眼底,沿途只曾在图画中见过的人物景色,让来自红尘都会,从小到大没接触过乡舍农村的苏映心大饱眼福,也忘了与佟磊共乘一骑的尴尬。

  她是见过马没错,在报章杂志或电视流通的资讯中。在她想像里,机车和马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却想不到,真实中神俊骠勇的马匹和机车根本是南辕北辙,有着天渊之别。她试了几十遍上跨马鞍的动作,不是绊到裙摆,跌了个倒栽葱,要不就因腿短,横跨不上马背,再则,马儿不堪折腾,一走了之,反正,这丑,是出大了,连不苟言笑的佟磊都咧着嘴笑她。

  最后,佟磊终于看不过去,便将她“拎”上自己的马,命紫鹃坐上放置礼物的小车,才得以成行。

  杜紫鹃的父母是纯朴自然的农家夫妇,穷其一生没见过富有人家的气派,对佟磊和苏映心的到来及堆满他们狭窄木屋的礼物,除了张口结舌外,根本失去应对进退的能力。

  佟磊是习惯地处之淡然,不置一词。对他来说,那些物品不过是九牛一毫,重要的是能否让苏映心开怀。

  不过,他要知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时候,就不晓得脸庞的淡然是否还挂得住了。

  苏映心亲眼所见,杜家一家人对佟磊卑躬得几近匍匐以跪的谦态,就如他是个王似的。那场面的局促使在场每个人的战战兢兢,使她觉得无法平衡,她原来只打算让紫鹃和父母姊弟说两句体已话,却没想到场面失控得使她微小的愿望变成了不可能。她后悔答应佟磊同行了。

  “怀疑”是一尾挑拨离间的蛇!

  尽管许多摆在眼前的事实足以证明跟前的“心儿”

  不是那一心要量他于死地,冷若冰霜的古素靓,但佟磊经过多年无情残忍,看尽人性卑劣面的麻木感情却仍在心海波涛间挣扎着;他真的很想相信她,因为她是他对人性善良理念的最后一块根据地,倘若全军覆没,终其一生,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他悄悄地看她。她的人明明是古素靓的模样,但给他的感觉却那么不同!她温暖、热心、快乐,而且自信,无忧无虑;她的言谈举止,有股女性身上少见的内敛气质,那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所蕴借的华采,任何脂粉涂抹都无法精工雕琢的。

  更明显的地方,是“习惯性动作”的改变。如果那是假装,如此洗练的演技未免惊人。

  ☆ ☆ ☆

  “心儿,你上过几年私塾?”在马上,价磊问映心。

  她虽还不至于出口成章,言谈有时也粗鄙不堪,但他仍然想求证。

  她没心机,盖因天气太好了,好得令人沉醉。“我们那儿学校不叫私塾,单单基本国民教育就有九年,我七岁之后的时间一直都耗在求学读书上面,整整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他不禁瞪大眼。真可媲美寒窗苦读的秀才了,而她又是个女流!二百年后的世界真是如此奇妙吗?

  “你既然来自未来,对你们所谓的‘历史’不可能不清楚吧?”谁不希望自己殚精竭虑,费尽千兵万卒打下的江山能够永永远远?他还是问出了口。

  苏映心笃定地不回头,连口气也如出一辙。“我不能告诉你什么,因为我现在也身在历史洪流中,除非真有一天我还能回到我原有的世界去,我才会向你说明白,历史是既定的轨道,我不想凭借我的闯入去改变它。”

  “凭你,想改变历史?”他没有嘲谑的意思,只觉不可思议。

  “不要扭曲我的意思,你该知道,我倒退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来,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而他以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也不可知,倘若我轻泄对我而言是历史,对他人而言却是未来的事,你想,天地间会有多大的改换?”她向来是实事求是的人,不能便是不能,原则问题。

  “那你能否告知,我大清朝有几年国寿?”他不死心。

  苏映心没办法回瞪他,只得俯首岑寂深思了半晌。

  “你说如今是顺治几年?”

  “五年。”

  “顺治在位十八年,其后,又有九位皇帝,在位年数总计在二百六十八年左右。”

  她飞快地心算。

  佟磊没有惊讶的表情出现,反倒唏嘘地叹息了。短短不到五个甲子的年代呀,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无奈啊——

  “其实你不用难过,即使满清末年因为朝廷朝纳不振,外患频仍,导致割地丧土之耻,但毕竟在清初及中叶也出过英明的皇帝,朝代更迭,先盛而衰,自是常理,你无需叹息的。”

  价磊睁大眼睛,这会儿与他共拿马辔而行,丰姿嫣然,飘然不群,美丽无双的女子竟也有着满腹经纶,有着震古铄金的言词!

  他骤然心生一股似怜还借,因爱而生敬的情愫。

  他一直很寂寞,真的很寂寞,早年置身倥偬军旅,舐血过日地打下了江山,十一个手足又互残相向,避逃途中更是一串串刀光血影,及至避居滴翠峡又险因一刀丧命,那种不是杀人便是逃杀的日子过得又厌又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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