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些拜帖,旗、宋、王、林、韩,五家公子共同具帖,想邀三小姐游湖赏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三小姐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即使三小姐已经名花有主,罗敷有夫,几个颇负眼光的世家子弟仍然追求不懈,想把她这株摇钱树移回自家呵护,却没有一个能如愿的。
“也一并搁着。”她毫不在意。
那也是一堆没有自知的男人,她可是已婚的身分,跟不相识的男人出游,像话吗?
这些人的脑袋平常都装什么,豆腐渣吗?
“三小姐……”四玉讷讷的唤了声。
罗敷眼神缥缈。“嗯?还有事?”
当年她这三小姐的称呼是老太君赏的,当她是黑府的第三个孩子。对一个打铁匠的女儿来说,实在是殊荣了。
没了阿爹,却多了一身富贵繁华,在别人眼中,她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这凤凰表面锦衣玉食,仅仆成群,珠翠环绕,可是在心底深处,却有个冰冷的声音老在提醒着她,她的存在,甚至……婚姻,完全是为了报答老太君收留的恩惠。
这些年她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从来她都避免去想这些对生活没有帮助的问题,今天是什么触动了她?
为什么觉得不甘心起来?四玉的声音有些模糊,却一直锲而不会的嗡嗡叫,很吵人。
她没有很专心在听。
“三小姐!”
罗敷她站了起来,牵动了应声而倒的帐册。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好吗?”
四玉出现不寻常的扭捏。“我老家来了封信,要我回乡嫁人。”
“你才几岁?”罗敷逐渐回过神来。
“四玉不小了,都二十好几,老姑娘一个了,三小姐你不也早跟二少爷成亲了,在家乡里,像我这样年纪的姑娘恐怕早都找到君嫁人,开技散叶,儿女成群了。”
“你有什么打算?”四玉的卖身契早就到期,她是自由身,随时都可以离开,只要她想。
“三小姐,你还这样问我!我就是舍不得你还有大家才一直留下来。”真要回乡下去,拥地方也容不下她这么老的老姑娘,爹娘要是没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嫁出门,怕是要把她当贱货出售了。
“你是舍不得三同吧?”这两人天天吵吵闹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郎有情、妹有意,就差个人为她作主撮合而已。
“那个二愣子,我才不管他咧。”四玉嘴硬,人却害臊得不得了。
罗敷看得出来那是沉浸在爱河中的人才有的神情,四玉跟了她许久,她是该为她会计合计了。突地,她以手复额,觉得有些狼狈。
“三小姐?”四五一头雾水。
“没事,我的脑子有些很不想工作,我出去走走,散个小步。”她需要离开这里一下。
“四玉陪你去?”
希望不要是四玉看出她的情绪才好。
“三小姐,你太累了。”看出罗敷眼中的压抑,四玉怂恿着
她出门,俐落的拿来轻薄的披风,再为她重新绾过发,这才推她出门。
她累了吗?
她不知道,只是茫茫然。
出了门,迎面金光闪烁的阳光挟着风而来,一点一点薰着了她的脸庞,她伸手去抓,清风钻进她宽大的水袖,钻入腋下,裙下,无风自丰盈,身不由己。
***
鸳鸯楼外,一丘一壑皆成景致。
鸳楼中,黑凤翥安静地擦拭着宝剑,占朴沉香的家具镌着细致的叶螺,在晚上会绽放出幽幽的光芒来,山水壁画挂在墙面上,临窗,放着被修剪过的短松盆栽,松针上还闪烁着一早浇过的水,几柄剑或伏或卧,冷气森然,显然是他最近的最爱。
“咦,难得你主动来找我,今天的工作这么快告一段落了?”放下手中的宝剑,黑凤翥本来沉静的脸庞有了温柔的线条。
看着她从外头走来,他跨过门槛迎了上去。
她长发以一缠丝缕翠的簪盘起,身上穿雪白绣粉荷的袍子,肤若凝脂,柳眉巧致,眼下有颗小小的爱哭痣,无损她小巧的蛋型脸,反而美得独树一格,充满女人风情。
罗敷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外头来了几个女人指名找你,自己招惹来的人,自己去解决吧!”
“你撵了就是。”他是常在外面走动,名声鹊起也不是他。错,那些追逐他名气或者皮相而来的女子算了吧,他可是家有娇妻的人了。
“这我不管,她们可是冲着你来的,我去撵算什么!”叫人看一张妒妇的脸吗?
黑府不是寻常百姓家,要来便来要去便去,那哪来规矩。
“哈哈,你吃味喔。”听她赌气意味浓厚的活儿,又瞧她别扭的小脸蛋,黑凤翥转了转眼珠,有些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想的是什么了。
一时间他放柔了神情。
“莫非夫君要我大开中门请她们入内喝茶一叙!”她最气他的就是这点,同是夫妻,礼教对女子诸多束缚,讲求嫁鸡随难,嫁狗随狗,从一而终,而男人呢,兴之所至,可以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丝毫不公乎。
“谁说的,那些女子一个也不要让她们进我府第一步,反正我也不认识。”多日不见,才见面就伸出猫爪。
“既然这样最好,我话已经带到,妾身告辞。”听出了他口气中认真的程度,罗敷脸上的凝霜淡化了些。
“娘子,别走,你来得正好,我进了一批古剑,有好几你看了定会喜欢的。”见她转头想走,他的嬉笑成了幽幽一叹。
他们可有好久不见了呢。
她忙碌的工作,沉重的负担他都看在眼底,所以,打两人结婚,他并没有严格的要求她要克尽为人妻子的种种义务,他喜欢看她为工作尽力时脸上散发的光彩,这样的女人最美丽,他百看不厌。
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一切生活需要有专门的人为他打点,他娶妻,不是要妻子来服侍他的,他只想日日见到她快乐。
不过,眼前的罗敷看不出任何情绪,夫妻相敬如宾是很好,可要相敬如“冰”情况就不大对了。
他们在床上那么契合,照理说,应该是相爱的,是他多心吗?有时候他会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蒙着一层说也说不明白的纱。
他不喜欢那层纱。
“书房里还有工作等着我。”商行人事、奇货买卖与宴酒楼的应酬,都是叫人无法放松的事情。
“别管那些,搁着又跑不掉。”她才华横溢是不错,不过,他可不想让工作坏了她的身子。
她太执着,一投入,就不知道要适可而止。
“那些女人……”她就是莫名的在意。
知道她在意,黑凤翥的眉悄悄飞舞起来。“我以为我已经说得明白,我可是个有妻子的人,野花怎么可能好过家花?”
最美好的女子就在他身边,谁对那些庸俗的野花还生得出胃口?就连逢场作戏都懒。
是他跟老太君开的口。
是他说要娶的妻是她。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原来是要许给自己的大哥。
横刀夺爱又如何,幸好当年年纪小,还来不及对他大哥倾心。
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终有一天,她的眼中会只有他一个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瓢,是世间绝美的甘泉,能止他自从有记忆以来的干渴。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做到了。
“你……真的这样想?”罗敷垂眼瞧着地面复又抬头瞧他,眼中有点点星光。
“要我发誓吗?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黑凤翥一生只爱罗敷女一人,若有二心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