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小嘴轻启,叹着。片刻后,仿佛感受到危险似的,娉婷瞳孔一缩,猛然抽鞭,重重打在马匹身上。
“驾!”
黑马似乎也闻到不安的气息,亢奋地高嘶起来,四蹄离地,呼呼生风地冲进小羊肠道。
两边的悬崖,阴森地压迫过来。
身后,轰鸣的马蹄声,蓦然冒起,象地下潜伏的恶魔忽然重新临人间。
追兵,是追兵!
镇北王府追兵已到!
象要踏破这白茫茫大地的蹄声,回荡在身后。
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不难想象那身后的杀气冲天,锐利的兵刀闪着银光。
娉婷不回头,猛向前冲。
旋风般的呼啸紧随不舍。
“阳凤!”高昂威严的呼唤传进耳中。
楚北捷到。
马上纤细的身躯微颤。娉婷闭目,在小路上狂冲。
冲,冲!风迎着脸嚣张刮着,生疼。
“白娉婷!”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含着令人惊惧的怒气。
娉婷在震。
这人温柔的声音,她深深记得。
他说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他说春来时,要每日为心上人亲挑一朵鲜花,插在发间。
但他现在怒火冲天,象被激怒的狮子,要嗜血。
那是沙场上领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破敌时下令屠杀的恶魔的声音。
蹄声又近几分,仿佛就在身后。
她用尽全力命令坐骑奔驰,再下一记狠鞭。
鞭子没有挥下去,有人已经追上来,随手扯下她手中的鞭,再一把狠狠地搂住她的腰,象要发泄所有怒气似的用上极大的劲道。
“啊!”惊叫,她掉进一个厚实又充满火药味的怀抱。
睁开眼,看见头顶上蕴着危险的黑瞳。
“跑得够远了。”一手勒马,一手紧抓着他的俘虏,楚北捷勾唇,逸出邪魅的笑:“看你,多不听话,竟走了这么远。”
出乎意料的温言里藏着深深的危险,娉婷静静看他:“何时知道我是白娉婷?”
“还好,不算晚的时候。”他低头,眯着眼睛打量她。
纤细的脖子,白皙的手,秀气的脸。
眼睛还是那么沉着,慧光深深藏在眸子后面。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酷刑,也不知道生气的镇北王有多么可怕。
该怎么惩罚她呢?
“冬灼呢?”自己是无法从楚北捷手上挣扎的,索性放松了身体,偎依在他胸膛温柔地仰头。
“跑了。放心,我会抓住他的,你们很快会见面。”楚北捷冷冷道:“三分燕子崖,对吗?”
娉婷轻笑起来。
楚北捷柔声道:“害怕就哭吧,我最心疼你的眼泪。”
娉婷停了笑:“王爷身边,一定有善于跟踪的能手。”
“不错。”
“从一开始王爷就怀疑我的身份了。抓到敬安王府的人,拿来试探我。”
“你若沉得住气,让那小鬼被我打死,恐怕可以解去我的怀疑。”
“王爷故意放风,让我救了他,暗中跟踪我们找少爷的藏身之处。”
楚北捷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已另有兵马围剿三分燕子崖。你的缓兵之计没用。”
“还是王爷怀里最暖。”娉婷似乎倦了,闭上眼睛,乖巧地贴着楚北捷:“王爷如此厉害,为何没有抓到冬灼?”
楚北捷被她提醒,似乎想到什么,身躯变硬,猛然举剑发令:“退!退出这里!”
娉婷娇笑:“迟了呢。”
所有人一脸懵懂。
还未明白过来,只听见头顶一声长啸,抬头看去,左右两边悬崖上骤然冒出许多弓箭,阴森森的箭头全部朝下。
若是乱箭齐发,多有本领的人也无法幸免。
“有埋伏!”
“啊!敬安王府的人!”
“糟啦!快跑,啊……”
小道中众人哗然,不少人匆匆纵马要逃出这里,稍一动弹,弓箭已经穿透心窝。
连声惨叫,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
骏马嘶叫人立,鲜血飞溅。
簌簌射下一阵箭雨,都只针对逃命的人。射杀了数人,崖上大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身入险地,敌上我下,胜败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难临头。他英雄了得,并不慌张,举手喝道:“不许动,全部下马,牵好自己的马匹!”
连喝两声,部下都镇定下来,果然下马,团团围绕在楚北捷身边,拔剑对外,刀光闪闪,抬头盯着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头,看见一双狡黠的眸子。
“原来你特意选那么一个地方和小鬼道别,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谈间,已经定下计策,要诱我到这死地。”
“王爷过奖。那地方着实不好找,要让冬灼可以平安归去而你的探子无法当着我的面追踪,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一路上风花雪月缓缓而行,也是为了给时间让冬灼把情况报告少爷,好准备这次埋伏。幸亏平日读书多,还知道东林边境有一个这样的羊肠险地,还有一个适合藏匿人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话锋忽然一转:“可惜你算错了一个地方。”
“哦?”
“如果没有算错,你怎么会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万箭齐发,我纵然活不成,你也势必不能幸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负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进她的肤发:“不必花言巧语,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爷英雄一世,当然不甘愿这样窝囊地死吧?其实我又何尝想要王爷的性命,只要王爷答应一件事,上面的弓箭会立即消失,绝不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
“说。”
“要求很简单,东林五年内,不得有一兵一卒进入归乐。”
楚北捷沉声道:“兵国大事,必须大王首肯。”
“王爷是大王亲弟,又是东林第一大将,难道没有这点担当?归乐五年和平,换王爷宝贵的性命,怎么说也值得。”她抿唇,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纵然知道怀里女子狡猾非常,心里还是不禁一动。
温香暖玉,依然记得缠绵时的触感。
可温柔后,藏的竟是数不尽的欺骗,诡计。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控制。
这是绝不可原谅的侮辱。
娉婷何尝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脸上的视线比剑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拧紧浓眉,让她的心肠也纠结起来。
无法再忍受楚北捷过于压迫的凝视,娉婷偏过脸,轻声催促:“王爷,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是仿佛永远无法到头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听见怀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势要逼他发誓,楚北捷怒极反笑,仰头狂笑数声,低头狠狠盯着娉婷,沉声道:“如你所愿。”
从腰间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宝剑,往地上一扔。宝剑撞击砾石,碰出几点火星。
“我,东林镇北王楚北捷以我东林王族发誓,五年内,东林无一兵一卒进入归乐。此剑留下,当作信物。”
含着愤懑的声音回荡在狭长小道,如天涯尽头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怆,崖上崖下皆听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话声落地,崖上闪出一人,躬身为礼,款款笑道:“镇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侠相信镇北王一定会遵守承诺,并代归乐所有不想有战乱的百姓多谢镇北王。”风流潇洒,白衣如雪,正是与楚北捷齐名,目前正遭受归乐大王四面追杀的小敬安王。
娉婷骤见何侠,心情激动,不由脱声喊道:“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