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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进庄里头的婢女不是腹泻不止,不消几日便被遣回疗养,要不就是来上工的半途出了意外,像被马车撞破头,更离谱的,距离庄门口没两步,居然呛了风,气提不上来,小命呜呼。

  许是八字不够硬,想来也进不了天家门。

  二十多年过去,庄里头还是那些钱千千从娘家带来的仆人,但是每个都垂垂老矣。

  在狐狸庄,小子是臭的,女娃儿是香的。

  钱千千自从知道自己的肚皮再也蹦不出一个孩子来,十几年来心情一遇阴天就爱翻旧帐,一天三餐反复叨念,念得庄里的男人个个耳朵长兰,生怕自己一文不值,哪天老娘一个不爽,未免有被扫地出门之虞,只好更拼命的讨好,希望不要连遮风蔽雨的地方都被剥夺。

  不过,四个儿子也不全都拼命的讨好亲娘,就有个人成天悠悠哉哉的藏在狐狸庄的玫瑰园里,不管天塌下来了没地照常过他的好日子。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算太阳晒到屁股也没有翻身的意思,反正他爱怎么睡都没人管,不用像那个劳碌命的哥哥,天天背着算盘到处奔走。

  上有个聪明睿智的哥哥掌生财,劳动服务呢,家里请了一堆仆人,用不着他不沾三宝的手。

  他的生活只有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柴米油盐只需纸上点兵一番,让厨子忙去就行。

  这些听起来像千金小姐的日常生活,但天鸟过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被钱千千这样养在深闺里,他也很享受,真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真正的千金小姐还不识人间愁滋味。

  绣花、扑蝶、嚼舌根也是每天重要的生活乐趣之一。

  他跟钱千千可有许多体已话可聊,话题离不开京城正流行什么装扮,绣坊又出了什么新衣料,最重要的是八卦。

  提供茶余饭后话题,是生为人家孩子的义务。

  这一日,家中的男人都出门赚钱去,典雅的大厅里就剩他们母子,正一边喝着今年才新出的舌雀,一边闲话家常。

  “照我说,我们家是蛇鼠一窟,哪个女人不怕这玩意还敢来?”想要个好使唤的婢女实在困难。天鸟过口出抱怨。

  “胡说,我们家正当营生,哪来的蛇鼠?”钱千千啜口茶,头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爹的生火日属鼠,娘是蛇。”不就蛇鼠一窟?

  “凑合着你在怪我?没有我们两个老的会有你们这些免患子啊?”虽说一把年纪了,眼角的鱼儿也游得都是,但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八十岁的老太婆也一样,她平日大半的穿着都是跟着京城最流行的式样请人裁作的。

  “娘,您不也千方百计地努力过,就是请不到人唱。”事实胜于雄辩。

  “其实,我有更好的法子。”钱千千玩着瓷杯盖,脸上浮起百般无聊后而兴起整人计策的笑容,活像黄鼠狼要给鸡拜年。

  “说来听听。”

  “叫你那两个不肖兄长娶亲家里不就有更多女人了?”要婢女,到时候陪嫁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娘,还是您聪明睿智。”好玩耶!

  “就照顺序来,先从老大开始。”

  “好,谁叫他年纪最大,不过,娘,您要不要玩大一点,来个大搬风……”论奸险,天鸟过可不输钱千千,青出于蓝总要胜于蓝!

  钱千千闻言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怎么个搬法!”果然是她最钟爱的“女儿”,连这点小人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样,好有成就感喔。

  “您耳朵凑过来……”

  要玩就要玩大的,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怎么玩银子也花不完。

  于是,母子俩开始咬耳朵,脸上有着越来越灿烂的笑容。

  至于被点名设计的人,这会儿还窝在几里之遥的铺子里,就着一盏油灯打算盘,毫无感觉。

  ※  ※ ※

  苏州最繁荣的经商地区。

  仿自长安最有名的东、西市场,市场里经销南北货的商店林立,天春春把家业交给三个儿子不久,狐狸庄的产业就横跨东西市,总共占有近半的市场。

  每当中午的大鼓一响,各商店就开门营业,远至丝路运来的外邦产品也充斥市场,直到夕阳西沉敲钲后才一起打烊。

  锦绣米铺。天家米行的总铺,关门后,收齐各地送来的帐单,天青鳞慢慢的核对着帐簿。

  嗯,进出的稻米、流脂、栗米,米一斗二十钱,目前物价平稳,应该可以再便宜个三钱左右。

  工农工商,虽然这年头商人最没地位,但是,天青鳞不同,苏州的商业因为他牵一发动全身,他的喜怒哀乐牵系着整个江苏的米粮市场。

  低着头的天青鳞看不清容貌,虽然是顶尖的商人,他的穿着很平民,简单舒适的白色栏衫,惟一显现身份的是头上以金丝编制的金冠,其上镶嵌的冰王神秘贵气,余发服帖的技在肩膀,乌黑如漆墨。

  细长的眼隐隐可见精神,神态气势虽然收敛得恰如其份,但有时还是会让人错觉他应该是决战千里的枭雄,不是锱铢必较的商人。

  一阵香风袭来,这时间知道他还在米铺的人不多,由鼻中闻得的龙涎香神秘迷人的香味,天青鳞的眼睛不用离开帐本也知道,来的人是他们家最大的一尾米虫。

  米虫身上使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看到这些白白胖胖的白米叫人心情真好。”天鸟过穿着华丽的花鸟文锦,再披上随风飘舞的被帛,更显丰姿婀娜,神态妩媚。格外动人。

  天青鳞毫无讶然,对他这种变态的装扮早就习以为常。

  “要是统统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更妙。”店面就是这样,什么都粗糙,跟家里头一点都不能比。

  天青鳞结束一分铺的对帐工作,换过一本册子,用朱砂笔把疑问的地方圈起来。

  “大哥,我们好歹有好几天不见了,看见你亲爱的‘妹妹’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好无情,拜托你啦,理我嘛,别摆出那副我欠你几百万两银子的脸,好丑耶。”抽起他手中的毛笔,天鸟过转到他身后,白皙的胳臂一把圈住他,形成一个暧昧的画面。

  天青鳞静默的扬起了头。

  因为专注工作,些微的发丝滑出金冠外,为他石凿般的脸少掉一些冷厉。说也奇怪,同样出自一个娘胎,天青鳞跟天鸟过完全没有兄弟该有的肖似,不管气韵神情。

  天鸟过是温柔的,因为备受娇宠,带着浓浓的孩子气,天青鳞却背着老大的宿命,从小在学习承接家业中长大,知道自己要有肩膀,因为他肩负着许多人的生计,这样的压力,造就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的态度,日日天未亮就起床,没有一天早起过,只要投入工作,不到三更不上床,这么刻苦自己,上行下效,也才造就了锦绣米铺的蓬勃发展。

  当铺、米粮、盐漕,攸关狐狸庄生计的三大命脉,他一个人就囊括主持了三分之二。

  “有话直说。”他用幽光深邃的眼瞪着天鸟过洁白的指头,虽然没有其他动作,放肆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他针一样的目光,有点畏惧,不是很情愿的缩回亲昵圈抱的手臂。

  玩弄着身上那片藕丝帐帛,见大哥又将投入帐册中,天鸟过干脆把自己的脸凑到天青鳞面前。

  “大纲,我跟娘呢,一致觉得这些年你太辛苦了,也觉得你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太久,怕你心生倦怠,所以,在你生日之前,为你准备了惊喜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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