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也缚她不安分的小手,另一只手箍住她腰枝,饥渴的唇攫夺了她的。那是他日夜想念的红唇,他像垂死的病人干涸已久,一碰上她的唇,再也不放,辗转汲取吸吮直到胭脂全身瘫软偎在他身上。
端茶而来的无盐乍见这等状况,恍然大悟之下红着脸退了下去。
“跟我走罢!”他动手脱下自己的厚氅,往胭脂身上披。
“我……”她想,想随他到天涯到海角到任何有他在的地方,把所有的顾虑全抛到九霄云外,“好,你去哪儿我也去。”
凝视着令她魂索梦系的脸,他脸上的每一条细纹,每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他的体味,构成强烈吸引的网,就算他的胸膛是火,她也想飞扑,即使燃为灰烬也甘之如饴。
她又是他的了。袁克也欣喜若狂,几乎想仰天长啸。
“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也让我们找到你了,” 尚未来得及温存的鸳鸯被惊扰了。
翻飞的雪花挟带冷彻骨髓的寒流扑人温暖的小屋,炭炉经此一役,余炭化为嘶嘶烟丝。
闯进的不速之客,个个都是一身貂皮毛帽,原来就长得不怎样的脸,因为长时间潜伏在冰大雪地中被冻得更显狰狞。
宝剑龙吟出鞘,袁克也怒焰燃眉:“我还以为已经斩尽你们这些令人生厌的杂碎,不料,还有漏网之鱼。”
“很可惜你杀的全是端王爷的人,我们兄弟可不会蠢得整天在你身边打转,鹬蚌相争,我们可是聪明的渔翁哩!”来人洋洋得意,屁股翘得比鼻子高。
“是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平常的他不难相处,若是有人惹他动怒,非死即伤,“凡事不知进退,逼人太甚。”
他曾以少年之姿游走江湖,踏遍三山五岳,靠的便是一身超凡武艺,人不犯我,我不犯他,如今……杀无赦!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出招,耳听兵器碰撞铮鸣不绝,烛火映着剑光闪烁,人影乱晃,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草庐家具依旧完好无缺,人也无恙,惟独那些闯入的人全部失去踪迹。
袁克也还剑入鞘,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霎时,一群不速之客已全部被摆平,像垃圾般躺在屋外的雪地上。
“克也?”胭脂从诧异里恢复,“你杀了人。”虽说是自卫,但是以暴制暴的手段总是过于残酷。
“大雪会湮没血腥味,无妨。”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跺脚。
“你指的是杀人偿命吧!”他自若坦荡,就像在述说天气一般,“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话错了!”潇潇声瑟无比清楚,郭问颀长瘦长的身影骤然出现。
他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孔明灯,然后又抖落身染的雪花,寻椅落坐。
无盐马上倒来一杯热茶。
“义父。”胭脂福了福。
两人恭敬的态度让袁克也明白这看似仙风道骨、一身随意的男子就是胭脂经常挂在口中的郭问。
他青雅得令人惊讶,袁克也起先以为他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是英雄出少年。
这下可为难了,胭脂是他的妻,她都开口称他为义父,就算他年长于他,又怎好……罢了,叫就叫吧!
“在下袁克也。”
“唔,坐!”他脱下毛氅的同时,手脚利落的无盐已将熄灭的炭炉重新点燃,小屋慢慢恢复暖意。
郭问示意胭脂也坐下。
两人相视一瞥,他的手很自然握住她的。
他们之间微小亲呢的动作,没能逃过郭问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眼。
两人交睫,各自一凛。
袁克也发现郭问在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地盈蕴着令人信服的力量。那不是霸气,是无以名之的魅力,人人信服于他,仿佛是大地间最自然不过的事。
郭问面对袁克也微微颔首。这算是半子的女婿算是入了他的眼。
“你的出现比我预计中的早了些。”
“你知道我会找到这里来?”
“何奇之有?”郭问又啜口清茶。
“那么,你也知道我所为何来了?”
郭问点头:“胭脂不会跟你走的。”他断言。
“就算你是胭脂的义父,也不代表有分开我们的权力。”袁克也不悦。
郭问很不适时地抿唇微笑。
“拆散你们的是‘时不我予’,我,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让比翼分飞?你太抬举我了。”
袁克也沉默。他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拂袖而去,只是深深凝视着郭问。
这布衣打扮的男子无所不知,看来潇洒如清风明月,腹中却有素烛千盏。袁克也明白自己背负整个山庄的责任,若选择了挚爱,又怕延祸亲人,他的敌人可以是皇室帝家,可以是为利益不择手段的江湖中人,甚至闻讯也要分杯羹的名门正派,但是要他放弃胭脂倒不如一刀杀了他。
他顽固地摇头,拂逆郭问一片苦心。
“即使终生遭人追杀、永无宁日都无所谓?或者,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郭问一针见血道出事情的症结。
“我愿意。”一直凝注袁克也,内心百般挣扎的胭脂说出她的答案,“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情爱无罪,为何他们就必须为了他人的利益熏心而失去彼此?这不公平啊!
“那么,我无话可说,要是我一再坚持,有人要嫌我不通气了。”郭问毫无刁难的意思。
胭脂喜上眉梢。
“无盐,拿茶来。”他双眼澄澈,奇黑如墨,说话不见火气,依旧是淡悒的春风。
无盐迅速执行命令。两杯甘香醇厚的清茶被放到袁克也与胭脂的面前。
“酌茶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他漫吟,喝干杯底的茶液。
袁克也和胭脂也双双喝下茶。
☆ ☆ ☆
人间亦有痴于我,
岂独伤心是郭问!
一纸笔劲清瘦淋漓的诗题钉在袁克也起身就能一眼看见的墙壁上。
他愤懑地撕下,风也似的席卷而出。
屋外一轮明月冷冷照着雪地,雪地辽阔空旷,是一个冷与冰交杂的银色世界。
他再次奔回屋内,一室无语。
他被骗了,就这么简单。那杯茶就是导致他昏睡的罪魁,他又失去了他的小妻子……
他仰天长啸,啸声连绵。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郭问!
谁懂他的痴,谁懂他的狂,又谁懂他伤心怀抱?
他要是真懂他的痴,为何偏要带走胭脂?郭问啊郭问,他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 ☆ ☆
皑皑白雪上,有踽踽而行的两条人影。
“师父,我们这么做妥当吗?”无盐屡屡往后眺望,眼中隐着一抹于心难安。
“你想说什么?”他腰下挟着昏迷不醒的裘胭脂,在雪上如履平地。
“无盐看得出胭脂姐姐与那袁公子情投意合,他们又已然结发,师父你又何必硬生生拆散他们?”
“你觉得我是在破坏一件好姻缘?”
“不是吗?”
郭问迎风而笑,神秘万分:“你说是就算是喽!”
无盐咬唇略加思索,轻摇头:“我不相信师父会是这种不分是非的人。”
那邪意来得飞快,未曾在郭问的眼中驻足,便又逝去。
“你错得离谱,拆散他们正是我的本意。”
“师父!”她轻喊。
“白云出岫本无心,流水下滩非有意。想明白个中曲折,你等着瞧吧!”他恍如明镜无波,情绪不生。
他说话的方式像极顽皮的孩童,几分淘气,几分恶作剧。
无盐不懂,其实清楚地说,是她根本没懂过她师父的行事方式,从来都没有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