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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我看,我还是脱离不了女人的本性,喜欢多舌。”握着车把,罗若珈仰起脸,“就当我没有说过,好吗?”

  “我会牢记。”

  “怎么?报仇?”

  “报恩。”

  “你有挨骂狂?”

  “良药苦口。”

  罗若珈不晓得讲什么好,踩下油门。

  “谢谢你送我下来。”

  “我不该这么做吗?”

  罗若珈望了陶扬好一会儿,是歉意?是感激?或是顿然觉得不该对这样一个男孩持有那么多的反感?也许都是。

  “再见!”

  ☆☆☆

  每一家日报、晚报,像串通了联盟,陶扬和罗若珈的照片与文字,在影剧版,扭曲、夸张成爆炸性的新闻:同困电梯,陶扬拍桌,带罗若珈离去。

  渲染、渲染、再渲染。

  换了任何时候,罗若珈曾愤然的发怒,但,现在,还有什么比沉淀在心底的痛苦更能引起情绪上的变化?

  报社的同事暖昧的过来侧面打听,罗若珈照例是一副冷漠的面孔,叫同事们只能凭各人的想像去感觉,没有一个得到答复。

  罗若珈已经好久没再去那家经济实惠的小饭馆了,从报社回来,只在路旁的西点面包店买了几个面包,喝瓶鲜奶,算是晚餐。

  刚摆好摩托车,正预备上楼,一个男人的背影。罗若珈胸口遽然上下震动,男人回过头,那震动的胸口,才平复下来。

  “陶扬?”

  陶扬双手插在裤袋里,两只一向嘻皮笑脸、东张西望的眼睛,很老实的平视着。

  “我没有别的动机。”陶扬诚恳的表白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来道歉——今天的报纸——他们,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我倒是无所谓的,多了个免费宣传,只是——对你——或者是侮辱了。”

  也许是加上昨天的歉意吧!罗若珈冷漠的脸,变得和善了。

  “我并没把它当回事。”罗若珈笑笑说,“而且,根本扯不上是你的错对不对?”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好了。”陶扬宽释的把手从裤袋里拉出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句话,现在——说完了,我该走了,再见。”

  “不上来坐坐吗?”

  罗若珈看到陶扬愣了一下,十分不相信的。

  “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总该请你上去喝杯水,是不是?”

  “你是说——你请我上去?”

  “这是礼貌。”

  “这——奇怪了,小母鸡,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有人情味了?”陶扬的嘻皮笑脸又出现了。

  “上来吧!”

  领着陶扬上了二楼,打开门,罗若珈开了瓶可乐。

  “我有漂亮的酒柜装一大堆漂亮的洋酒,喏!”罗若珈把可乐递过去,“这是我这里最高级的饮料了。

  “小母鸡,放我一马,别糗我了好不好?”

  陶扬拿着可乐,四处走着张望。

  “小母鸡,你这儿可真干净呀!一尘不染,请人打扫的吗?”

  罗若珈把一盘点心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没那么气派。”

  “又来了。陶扬走到书架前,低着头,生硬的念着上面的书名,“中国哲学思想批判、文化哲学的试探,我的妈呀!”

  陶扬回转过身,拍着额头。

  “小母鸡,你看这玩意呀?累不累嘛?”

  罗若珈懒得理这些闲话,指指点心盘。

  “吃点点心吧!”

  拿了一片牛肉干,陶扬蹲到唱机前。

  “来点音乐吧!”

  左翻右翻,陶扬终于放弃了那些陌生又生硬的唱片。

  “小母鸡,怎么?你尽喜欢这种死了几百年,见都没见过的人的东西?”陶扬随便拿一张起来念,“帕格尼尼变奏曲,啧,听这名字就没味道。”

  见罗若珈没理自己,很想停口了,又觉得很不是味道,于是,陶扬又加了一句。

  “喂,小母鸡!你这儿有没有活人的东西?”

  看了陶扬一眼,罗若珈找一张LOBO的专辑。

  “这个人是活的。”

  接过唱片,陶扬放上唱盘,跟着熟悉的曲子,哼了起来。

  “小母鸡,我老姐跟你一样,没事就听什么交响乐,看什么哲学呀!什么存在主意呀!什么狗屁玩意的。”

  又没有反应,陶扬晓得自己的话,八成又惹小母鸡反感了,马上笑一笑。

  “小母鸡,每个人的兴趣不一样,你何必……何必像我老姐一样,见了我除了皱眉头,好话都没一句。”

  想起自己是带着歉意请陶扬上来的,罗若珈不再扳起脸,让反感流露出来。

  “你有姐姐?”

  “你当我是孤儿院领养的弃婴呀?”陶扬又一拍额头,“你别看我吊儿郎当,一副死没造就的样子,我家还是书香门第呢!”

  书香门第这四个字跟陶扬这样一个人连在一块,罗若珈倒有几分惊奇。

  “书香门第?你不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我的天!我们家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我算给你听。”陶扬扳起手指开始算,“一个祖父、一个祖母、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五个哥哥、三个姐姐,然后,我大哥四个小孩,三男一女,我二哥也四个,他们都学我妈妈,一点节育的新观念都没有,亏他们还是新一代的。”

  陶扬摇摇头,继续算。

  “接着是我三哥,他有三个孩子,四哥和五哥跟我一样,娶不到他们想要的,一个在美国拿什么狗屁博士,一个去年从美国回来,现在帮我爸爸搞农场。”

  “你们家开农场?”

  “你不晓得呀?我老头那农场,你骑摩托车都要骑上大半天才绕得完,不过,嘿,将来遗产没有我的份,这是早在我开始演什么狗屁电影的时候,他就当着一家老老小小宣布的,他妈的,他恨死我了,他见了我的面只有一句话:‘你丢尽陶家的脸了。’”

  “那陶扬是你本名罗?”

  “当然啦!那还假得了。”

  在台湾这种家庭制度渐趋欧美化的今天,居然还有像陶扬这样四代同堂的,真是少之又少,罗若珈一时兴起了很浓的兴致。

  “这么说起来,你们是四代同堂?”

  “没错,不折不扣的四代同堂。”陶扬又扳起手指算,“我祖父、祖母一代,我老头跟我妈一代,我跟我哥哥和三个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姐姐又是一代,我哥哥和姐姐的小孩,也就是我侄子、外甥啦,这又是一代。

  “天哪!那你们真是有二、三十个人呢!”

  “没骗你吧!”陶扬觉得得意,嘴巴咧得好大,“我们家血统很纯正咧!我祖父跟我祖母都是山东人,我爸爸当然啦!是山东人没错,然后娶了我妈,又是山东人,于是我们家里,我哥哥、我姐姐和我,也全是山东人了。”

  罗若珈被这一系列的山东人,惹得忍不住笑了,陶扬一看继续说:

  “不过,我那三个想不开结了婚的哥哥,把第四代的血统给破坏了,我大嫂是湖北人,我二嫂是江西人,我三嫂是台湾人,所以,我们家的第四代是山东、湖北、江西、台湾混血儿。”

  罗若珈又忍不住笑了,这回笑得前俯后仰,陶扬自顾自的胡说八道,见起了这么大的效果,更是得意的跟着笑成一团。

  “我告诉你呀!真驴死了,上个月到高雄拍外景,我冒着挨骂的危险跑回家一趟,我妈居然捉着我到厨房,问,“可有喜欢的好女孩,是不是山东人?你猜我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我说,有个美国人。”

  “她怎么样?”

  “哈!把我笑死了,你猜她怎么了!她还以为是真的,脸都发白了,紧张兮兮的说,你们好到什么程度?没谈婚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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