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白天穿的套装,看得出它们都不是新衣。那身套装样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今晚的棉衫袍颜色有些褪了,只是她保存得很好,穿在她美好的身段上,一样典雅出色。
据他从她父亲那听来关于她的事,她并非天生俭朴成性。难道她刻意造成穷困的印象,骗取别人的同情?那么她又何必住在那么远的海边,不让人探知她生活的一面?而且她今天一度坚决否认她和邵老的父女关系。
他坐在餐厅襄等她时,回想她白天的态度,她斩钉截铁的不肯和他一起吃午餐;邵老的电话后,她又答应了他的晚餐邀约,似乎显得前后白相矛盾。他正怀疑和不解,她走进了餐厅,一副受人胁迫,不得不来的模样。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难懂的女人。敬桐越发的决心要揭开她神秘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侍应生第三次来到他们桌旁等着点菜。
「我实在不饿。」嘉茹放下菜单。
敬桐午餐吃得晚,其实也没有多大胃口。
「这儿的鱼不错,分量不会太多。」他建议。
她勉强同意,他也点了一样的焗鲑鱼。
「我觉得好像第一次约会。」侍应生走后,他说,有意让气氛轻松些。「那时候,唔,我说得我大概十五、六岁。妳呢?」
「我没有时间约会。」她仍紧绷着双肩。
「那么你和你丈夫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了?你结婚得很早吧?」
「唔,对。」她答得含糊,显得有些犹豫。
他看一眼她光洁的手指。「妳丈夫是……」
这次她回答得很快。
「他死了。 」
「哦,对不起。我看过你的结婚照,他年纪似乎大你很多吧?」一个有钱的老家伙,他曾如此猜测。
她的下颚也绷紧了。「对。你怎么会看过我的照片?」
「邵老有一张你的结婚照。」她惊讶地张大眼睛。「他一直随身带着它。」听到这句话,他留意到她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怎会有我的照片?」
「好像是你母亲寄给他的。」
嘉茹嘴巴变成O型,然后闭紧。不可能。她母亲对她父亲恨之入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联络。
「他还有一张你得杰出设计奖的剪报,也在他的皮夹裹。」
嘉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皱紧眉心。敬桐则始终全神贯注地注意她的每个反应。他觉得他和她之间的空气里似乎打着个无形的大问号。
侍应生送上餐来,谈话暂时中止。他吃着盘中的鱼,视线不曾须臾离开她深思的脸孔。她仅用叉子无意识的拨弄着她盘里的食物。
「你为他工作多久了?」一晌之后,她问。
若不是他在说谎,便是她父亲成功的扮演着假面人。嘉茹难以忘怀父亲当年的冷酷和无情,及之后的多年全然对她不理不睬,深深伤透了她的心。
「我十六岁就在你父亲公司打工,他提供我一笔奖助金,供我念完大学和研究所。对我,他就等于是我父亲一样。」
「恭喜你。」她讽刺的抿抿嘴。「你有个好父亲。」
怎么回事?她倒对邵逸达充满了仇恨似的,敬桐心中的疑惑逐次的加深。她美丽的瞳眸中的伤痛从何而来?她父亲为她付出的更多。那位未得到半丝半点回报的老人,可没有过怨怼,只有对爱女的无尽思念和心伤。
「他是个好父亲,是我所见过最无私的好人。无私、慷慨,正直的好人。 」
嘉茹放下叉子,喝一口冰水,勉力控制激荡的感情。她不该来的。她为什么嫉妒何敬桐呢?因为他拥有她得不到,她父亲却「慷慨、仁慈」的给予他的爱心和关注?邵逸达早就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了,不是吗?
既无父女之情,他随身带着她的照片,还向别人展示,是什么意思?莫非她有了成就,他才想到拿她来炫耀?她的成功和邵逸达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以地为傲。
敬桐伸手越过桌面碰碰她握紧的手,她的脸色好苍白。
「嘉茹,你还好吗?」
她满眼的冷漠。「我很好,谢谢你。鱼很可口。」
她一口也没吃,而且再度摆出拒人千里的表情。他说错了什么?是他对邵逸达的尊崇得罪了她?难道是她母亲,背弃她父亲的女人,对她灌输了关于她父亲不实的事情?
有可能。夫妻反目,孩子通常很容易受跟随的那一方单亲的影响。
他倒想听听她母亲在她口中是怎样的女人。
「令堂呢?她和你住在一起吗?」
邵老的叙述若正确,嘉茹的母亲不可能和她住在那么个穷乡僻野,甘于远离都市繁华。
「她过世九年了。」
敬桐微愕。这件事倒没听邵老说起。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你母亲很亲吧?她去世对你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她表情冷淡。「我母亲和谁都不亲。她的去世对她自己、对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应该算是个解脱。」
他不敢相信会听到她说出这么冷血的话。她仇恨倾尽全力照顾她、供养她,连一面也见不到她的父亲;更对她母亲的死毫无悲意。好个蛇蝎美人!
嘉茹真想立刻离开。这顿饭是她吃过最痛苦的一餐,连喝下去的水都是苦涩的。
她父亲叫何敬桐找她,提出一笔惊人的高酬劳,是要测试她是否当真有能力,还是在向她示威?不管何者,她决定让她父亲称心如意。他拿钱来羞辱她,就让他耍阔耍个痛快。
「关于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了。」她冷冷地以在商言商的口吻道。「看过『捷英』大楼之后,我想我可以接下,但是价钱要再议。」
原来她今晚来的目的在此。她要的还是钱。他还天真的以为可以说服她至少和她父亲见一面。是他太高估她的品德了。
「妳要加多少?」
她给他一个数目,几乎是他原先提出已加一倍的又一倍。
他的眼神突然蒙上一层比她的更冷的严霜。敬桐点点头。
「我相信妳知道妳值得多少。成交。」
这次他的侮辱明明白白。嘉茹是有意刁难,没想到他真的一口答应。
「你和他必定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你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力作这样的主。」
他是不是听到酸意和妒嫉?「邵老信任我,新大楼的一切他都交给我全权作主。你放心,我答应了,就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要不要我预付些订金?我公事包裹正好带着合约。」
嘉茹忽然觉得好累。怎尘每次和他见面,都像在打一场硬仗?她生活裹的战役还不够多吗?她咬住了自己放出去的饵,现在她没有退路了,10:20 2005-10-28而且她真的需要这笔钱。
「好吧。」她咬牙切齿的点头。
敬桐先拿出支票簿。「订金你要多少?一半够吗?」
她真想把冰水泼在他极尽嘲讽的脸上。「随你的意。签好合约,我要回家了。」
「且慢。」他握着金笔的手,悬在支票簿上方。他仍然不能理解,但她似乎真的迫切地急需要钱。「这次的加倍付酬,我有个条件。」
她全身都发出了警号。「什么条件?」
「如妳所知,『捷英』的真正主人不是我。我固然被赋予全权,但这笔支出为数不小。我相信邵老会同意,不过你要和他见一面。」
「免谈!」她硬邦邦的立刻拒绝,直起身时,因为全身颤抖而碰响了桌子和椅子。「我绝不见他。你能作主,我们当下签约;你既不能作主,这件事作罢,你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