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微笑道:「柳姑娘既然脱困,不妨坐下来和我一起品箫如何?」他袖袍一挥,袖风将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叶吹开,露出躲在后面的柳依人的身形。
柳依人见被发现,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我哪儿来的那份福气听你吹箫?还记得五年前,我曾求你为我吹一曲,却被你一口回绝。那时候你为何不肯?」
「往事如烟,早已忘记了。如果当年有得罪柳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
「见谅?我从头到尾可都没有怪过你的。云郎,念在我与你的这份情意,我想说什么,你心里也明白,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我知道你与琴影是有缘无分,你又何必为这么一个无情的女人,苦苦坚守呢?」
流云一笑,「妳既然知道我的心思,便应该知道我不会弃她于危难之时。柳姑娘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一把剑的归属对妳来说,真那么重要吗?」
「少给我戴高帽子。」柳依人道:「我不是善男信女,也非君子雅士。我向来的原则是,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如果拿不到,就宁可毁掉,你懂吗?」她一双美眸在流云的脸上不断梭巡,言词间越来越冷硬刻薄。
「只怕妳想要的东西,妳永远都拿不到。」冷如冰的声音在两人耳际响起时,琴影已如雁一般飞上宫门,站在流云身边。
「影,妳怎么……」流云吃了一惊,却也立刻明白,凭琴影倔傲的性子,必然不肯躲避。但若她不躲,就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他低声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妳带着承影剑先走,这里有我。」
琴影一字字生冷地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保护承影宫也不需外人插手。」
「到现在妳的眼中还是没有我。」流云一咬牙,「好,我助妳练琴剑合一!」
琴影乍惊。这三年中,他不惜与她绝交都不同意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答应?
「你此话当真?」她总觉得他话内另有深意。
流云微笑道:「我何曾骗过妳?」
琴影凝视着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笑得有几分凄凉,似乎她若能练成这一剑,对他来说,是一件至悲至痛的事。
但此时此刻已顾不得别的,只有练成琴剑合一,她才有退敌的把握。于是点点头,「已来不及演练,剑谱你看过,适时出手即可。」
柳依人在下面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琴影的表情越来越缓和,心知不妙。若是这两人突然和好,联手对付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仗着身后有无数后援,并不恐慌,娇笑道:「云郎,只要你帮我拿到承影剑,我定助你将流云轩兴起,三年之内便可与轩辕城相抗,你又何必屈于人下呢?」
见流云只是笑而不答,柳依人又一口一个「云郎」,琴影即使明知这是对手的反间计,听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顿时,她心生杀意,哼了一声,银光已然出鞘,承影剑如闪电一般刺向柳依人。
柳依人叫了一声,想不到琴影出手竟然如此迅捷,一时间躲无可躲,眼看着那剑就要刺到自己心口,她步步倒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不料,琴影的剑势快到柳依人眼前时,却猝然凝滞下来,剑尖一颤,刺偏到旁边的树上。琴影身子歪了歪,脸如雪白。
柳依人喜出望外,她心知这是琴影内伤发作,便笑道:「妳身上有伤,强行运功,妳我还不知道谁会死得快点。」又悄声道:「妳若死了,云郎便是我一人的了。」
琴影双眸中寒星四溅,喝叱一声:「妄想!」剑舞身前,又一次刺出。
柳依人心里已经有了把握,闪动着柳腰躲避,一边还假作惊呼:「啊呀,真是厉害!承影剑果然是剑中之魔啊!」
明明是自己的剑一时伤不到对方,还被人这样挟枪带棒的羞辱。琴影急火攻心,内伤发作更深,胸口一阵涌阻,似乎又要吐血。
流云从旁边翩然而至,一手抚住她的背脊,绵延内力若朝阳般透彻着她的心,让她安定下来,空置的左手被他以另一手握住,他在她耳畔低语:「运气到海阳穴,收功,放松。」
琴影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话做,果然胸口的痛楚减轻了很多。流云也不恋战,拉起琴影飞回宫门。
在他们的身子还在半空中时,就听到身后有无数破空之声袭来。流云深知这是箭阵,大意不得。于是他一拍琴影后背,以内力将她送入宫墙。然后,他身形翻转,以掌风圈起一道气墙,将所有的暗箭都挡在气墙之外。
柳依人忽然喊道:「别伤他!停手!」
借着这空隙,他人如惊鸿落入墙内,笑声朗朗,「承影宫中有迷阵三十六处,暗器一百零八道。各位若不怕死,可以亲身一试!」
墙内,他扶住琴影,柔声问:「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没那么娇弱。」琴影一抹唇边血渍,「你这谎话可以骗他们多久?敌人已经来了,我们躲在里面总不是办法,你既然肯陪我练剑,为什么刚刚不助我杀了柳依人那个贱人?你心疼她?」
流云道:「刚刚我若出手,柳依人自然难逃一死,但她身后暗兵无数,只怕妳我一剑之后,会惹来更多的敌兵。」
「怕什么?」琴影凛然道,「若琴剑合二式可成,十招之内就算是轩辕城的三千铁骑,都不足惧。」
流云的脸上又露出那个凄凉的惨笑,「十招?妳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怎么?琴影疑惑的想问清楚,他每每一说到这事。就露出这种神情,究竟是为什么?但此时阿紫却在远处向他们召唤。
「流云大哥,宛如姊姊被人杀了!」
琴影飞身而去,只见弄玉正在宛如的尸体前痛哭。
「是谁杀了她?」琴影惊栗之下,竟见宛如死状甚为古怪,衣衫被人撕了大半,胸口处都是血,像是刚刚遭人凌辱。
弄玉摇头哭道:「不知道,我刚刚路过这里,就见她倒在这儿,手里还有这半形布。」
琴影接过那半形布,是白色的,而宫内现在所有人中,只有一人穿白色--
她猛回头,见流云虽然吃惊,却不慌张,镇定的对弄玉吩咐:「先将宛如的尸身安置到秘道里吧。」
难道会是他?
极度的猜忌怀疑和惊怒之下,琴影体内的魔性隐隐作祟,她的手指轻微的颤抖却不自知,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流云。
感受到她眸光的不正常,流云觉得很奇怪,一拉她的手腕,只觉她掌心滚烫,与她向来清冷的体息完全不同。他问道:「妳怎么了?」
琴影一旋身,挡开了他的手,长剑出鞘抵着他的眉心,阴阴地问:「是不是你做的?」
流云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一句:「这是妳两天之内,第三次对我以剑相向。」他的声音如咏如叹,回音不绝。
「影,妳我之间竟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你让我如何信你?」琴影冷冷道,「三年前你为剑而去,不论我怎样相求,都不肯陪我练剑。而刚才你却突然改变心意,为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流云面色惨澹,无声苦笑。
还能有什么?只因为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不忍见她痛苦,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帮她达成心愿,驱除强敌。而她,不仅将自己的情爱锁得牢牢的,还连一分一毫的信任都不给他。爱人爱到这般凄凉的境地,普天之下只怕他足第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