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廉兮走在虎大将背后,快步超越他,来到床边,深深凝视着后飞云。「格丽姊、虎帅,谢谢你们,剩下的事,我来解决。」他嗓音跟平常一样和善无害,下的却是逐客令。
格丽和虎大将同时闪了闪眸光,两人手挽着手,离开风车塔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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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廉兮先是在房里走来走去,找了一片John Cage的作品播放,然后说:「我们最好在四分三十三秒内把这事解决。」
后飞云脸上的泪已经擦干了,美眸甜还是噙满泪光。「你一定觉得我做了蠢事--」
「是蠢事。」皇廉兮接续她的嗓音,双手环胸,站在床尾凳边,瞅着她。她被一群孩子救上岸时,他跟柏多明我刚结束清晨浮潜。本以为孩子们围着什么新奇事物喳呼不断,他还准备回房取相机拍下,没想到一靠近,居然看见虎千风在帮她做人工呼吸!他当时真的气坏了,气得心抽痛不已。他出门时,她还在沈睡……他绝没料到他在这片海洋,悠游观赏浅海生物时,她竟在同一片海洋差点成了浅海生物!皇廉兮想着,又开始走来走去。
那前卫的后现代音乐在空气中揪扯纷乱的情绪。时间早超过四分三十三秒。
后飞云垂眸,低语说:「你一定从来没做过蠢事,对不对?」
皇廉兮顿住,回眸看她,感觉又回到了他俩相遇之初。她那不确定的脆弱神态、无辜的双眸……撞疼他的心。他沈了一口气,走回床畔,落坐她身旁,陈述好几年,他和两位同年长辈、老师的儿子,跟着老师在一座热带岛屿研究玳瑁的事。
他说,有一次,他们进入雨林区做生态采集,一行人走在潮湿又无分际的泥泞上,随时有蚂蝗吸附他们腿。老师要他们跟紧,别脱队。但他们四个当时年轻气盛,正是成就欲强烈的时期,为了找到不一样的新事物,他们一面留意老师的动向,一面各行其道。最后,其他三人没事,他却脱队了,并且身陷沼泽,往下沈,身体渐渐感到冰冷的侵袭,为了保持温暖,他喝采集时随身携带的药用酒精--这是他一辈子最难忘的酒饮经验--他发誓脱困后一定要善待自己。那一次,他差点没命,同伴发现他时,他只剩一颗头,像个蠢蛋一样,发出悲凉微弱的呼救声……
「谁都做过蠢事。」皇廉兮结束陈述,看着后飞云,转折语气道:「够了,飞云,妳该做妳真正想做的事--」他拿出一封信,交给她。
后飞云不解地望着他的眼,迟疑地接过手。皇廉兮没再说话。
那信是她父亲后正舷亲笔写的,由达遣送到码头管理中心指名要给皇廉兮。她父亲在信中说达遣是个可靠的人--对后家的船厂而言--他是一个热衷造船的男人。这个男人因为家业的关系,才选择走摄影一路,他真正的兴趣其实是造船,也因此,他从小就喜欢往后家船厂跑。后正舷看出达遣在这方面的资质,不吝传授他各种技巧,只是这个男人无法把工作与兴趣结合,实在太可惜。最近,这个男人不知为何想通了,辞去摄影史教职与艺评家身分,回加汀岛说要协助后正舷经营后家船厂。这么一个对造船有热情的年轻人,正是后正舷多年来渴求的人才。后正舷决定将船厂交给达遣,只是达遣有个要求--他要和后飞云解除婚约。
后正舷信中写着,他在两个儿子表明不继承船厂后,曾询问达遣将来是否想成为船厂主人。达遣笑了笑,说造船是他的兴趣,但他不会把它当成工作,工作是不愉快还得要做的事,兴趣则是热情所在,是他不能混为一谈的。
达遣的观念有点迫于现实,像是人家说「画家、艺术家容易饿死」的道理一样。但后正舷为了要留住他这个人才,便让后飞云和他订婚--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知道后飞云不会拒绝继承船厂,计划将来由她继承,达遣辅佐……想得太过美好,竟要牺牲女儿。
后正舷在信末说,他差点把女儿变成像达遣那样的人。他希望女儿可以做自己真正感兴趣并且想做的事,尽情倘徉于自己的热情所在,这才是人生最大幸福。
后飞云看完信,又开始掉泪。
皇廉兮将她揽进怀里,说:「达遣过分好面子。妳都把戒指还他了,他还提什么解除婚约--」
后飞云摇着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什么都没关系了……」她轻轻推开皇廉兮,下床走到一口桃花心木箱前,蹲跪着身躯,撕开封口的红纸,打开箱子,取出以为会封一辈子的画图用具。
皇廉兮走到她身旁,弯低身子,在她耳畔说:「做妳真正想做的,我会一直在妳身边……」
她突然懂了,为何在她到船坊造船开始,他会经常出海--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诫她,使她成为真正的自己。
这个男人原来这么用心良苦,尊贵、骄傲的他,竟为了安慰她,说出那段陷入沼泽、喝药用酒精的蠢事。
她想,他真的很爱她吧--
那「十分」已经荡漾开来的,成了无限大了……
注:本章虎大将唱的英文歌出自Matallica《……AND JUSTICE FOR ALL》专辑里的单曲(BLACKENED)。
终曲
天空流云一线随风飞漾,听说--这是爱情的开始。
码头酒馆费时一年半重建,总算达到皇廉兮的要求,恢复得跟往日一模一样。
这天,后飞云一身黑衬衫、Lagerfeld Gallery紧身牛仔裤、花豹纹的马毛浅口便鞋--这几乎是当年她开船撞酒馆时的装扮,只是她现在不开船了。她背着画板,走入酒馆,靠向凉亭式吧台。
「廉兮大哥去潜水了。」米雷从吧台探出头来。
后飞云眉心皱了一下。「又去潜水……」语带怨尤。
米雷又说:「是近海。应该快回来了。他要妳来时到密室等--」他打开吧台门。
后飞云道了谢,走进去,往中央移,拉开地上的门,沿着楼梯进入「海下八公尺密室」。
这密室有一面弧形玻璃墙,是观景窗。书桌后方的墙则挂了两幅他的作品制成、再由她拼成的3D拼图,拼图里的海豚和七带猪齿鱼,像要跳出来似的活灵灵。
后飞云放下画板,往观景窗台坐。皇廉兮说,这个密室是她的水肺,她可以在这儿轻松呼吸,观赏陆地上看不到的生物。
后飞云笑了笑,脸轻轻贴在玻璃上,美眸望着海中的鱼群。
突然,一个东西慢慢游近,靠向了她。她笑了起来,窗外的优雅身影拿着一把轻剑晃了晃。
后飞云眼睛睁大,好惊讶。那次,皇莲邦跟她说过「皇氏家徽」后,她一直到最近才问皇廉兮,他为什么没有剑?他说,他的剑早在她撞毁酒馆那日,就沈入海底。她感到遗憾、难过,说为什么是剑,这种东西沈了海,找不回来的!他安慰她说无所谓,他的家族祖先据说是带剑流亡的贵族--这多不吉利,没有剑是好的。
没想到,他还是把它找回来了!
后飞云看着他在窗外转了转剑柄,取出一个戒指,贴向窗。她笑了,伸出左手。他随即拿至她的无名指前,然后,取下面罩,让她看着他在水中的俊颜,献吻,以嘴形传递着「我是妳海里来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