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真恨不得眼前有个地洞钻进去,千不该,万不该,她不应该从二叔的建议,穿上这袭华丽雍容的“戏服”,若是像去年一样只穿一套上班制服式的女式套服,此刻身旁也不会惹来这么一大群苍蝇。
她真恨自己,也开始恨起克君频频踩在她高跟鞋鞋尖上的大脚,而最最可怕的莫过于那一双随她亦趋亦移,自命风流傥的独行侠目光!
他怎么没去扮成独眼的虎克船长,至少她也可以少一半去承受高伏特的电光火束凝睇。
一想及此,她情不自禁地开始联想起罗俊逸独眼、翘八字胡的滑稽模样,最后她忘我地卟哧地笑出声来。
“温婉,你是在取笑我的舞技吗?”
克君一本正经地直看着她,她忍住笑意,不觉有些心虚,便慌忙寻找藉口。
“不是……全怪你那台莱卡照相机,撞得我都快断掉三根骨了!”
“噢,对不起!”
克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且停下舞步,音乐仍在进行,而一旁列队恭候的男士们,正戏谑地等着轮番上场邀舞。
温婉窘困不已,连忙说:
“我们去喝点饮料吧!”
“好主意!”
克君护着温婉穿越拥挤的宾客,直直地朝角落的长餐桌走去。
大厅的另一方,俊逸也不自主地停下来,他的眼神在眼罩的圈覆之下,更显得阴霾难辨,在他臂弯中的沈洛珊立刻抗议道:
“俊逸,你是怎么啦?老是心不在焉的!”
“呃,你想不想喝点香槟?”
“嗯,好啊!”
俊逸带着洛珊也朝长餐桌走去,半途上,洛珊停下来,和她爸妈打招呼。
“妈,你怎么不陪爸爸跳支舞呢?”
沈太太风韵不减地笑道:
“老罗!而且又穿着一双高跟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我扮成什么慈禧太后!”
沈涛满面春风地朝俊逸说道:
“俊逸,什么时候到我的俱乐部去?”
“打高尔夫球吗?”
俊逸答得漫不经心,只担心温婉会走出他的视线。
“什么高尔夫?都落伍了!现在流行西洋剑和射击,还有十字弓射靶!哎,什么时候你也来练练?我送你一张金卡。”
“噢,好好。”
俊逸瞥向长餐桌方向,只见温婉在调鸡尾酒,而那个背着照相机的愣小子则走到另—端去,拿着餐盘在桌上一百二十道名菜佳肴间左挑右捡。
这正是最佳的机会!趁着洛珊仍在和沈氏夫妇说话的空档,俊逸连忙假献殷勤地说:
“洛珊,你在这儿陪一下伯父、伯母,我去替你们倒香槟酒来!”
越过拥挤的人群,俊逸迅速踱向餐桌,佯装若无其事地在芯苇身旁一步之遥倒酒,继而又装作惊讶地说:
“啊,你也正好在这里!”
温婉的心加速狂跳,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她强作镇静,其实暗地里感到既好气又好笑——他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一整个晚上,他那一双强烈烛光的眼神,老盯着她不放!
她可得小心应付,万万不能先泄了底,于是,她也装着诧异,但语音淡漠地说:
“啊,真是不巧!”
俊逸有点受挫,但仍找着话搭讪:
“今晚你的装扮,简直太像伊丽沙白泰勒了!”
要是根据这一点把罗俊逸拿来和楚克君相较,俊逸的眼光毕竟不逊。
但是她眼皮也没抬起仍自颐着调鸡尾酒倒入水晶高脚杯中,一面故作微愠地冷声说:
“你是在恭维我?还是在暗示我跟她一样胖?”
这一问,倒出乎俊逸意料之外,他急于解释:
“不,你的身材很好,一点也不胖。”
“这么说,我是跟泰勒小姐一样老了?”
她依旧咄咄逼人地不放过他,谁教他上次在股东会议上让她受窘出丑?
俊逸听出她话中的挑衅味道,他一面是焦急,一面是想让气氛轻松和睦,于是便逗趣地说:
“我相信,等你跟泰勒小姐一样老了,你也绝对不需要动任何拉皮手术!”
本想将他一军,却反而被将一棋,他心中蓦地升起一把无名火,火焰狂烧中,交叠着刚才沈洛珊用皮鞭勾住他脖子的景象,她醋劲十足地回敬道:
“噢,那可就不一定了!我又不像有些人会学猫咪,而且还伸出猫爪子来挑逗人,等人老珠黄,大概只有靠拉皮手术来补救了!”
他嗅出她话中的醋味,此刻更加信心十足,想逗弄她的冲动更强了,便牵动唇角笑道:
“放心!你绝对不需要补救,刚才墙边不是排了一队人马要等着你伴舞?”
这“伴舞”两个字显然用得不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特种行业,但是俊逸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见温婉像一只刺猬般束起了武装,不甘地弱地反唇讥道: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听说你的风流艳史若是写成书,足以媲美整部资治通鉴的长度!”
这个比喻却惹得俊逸笑出来,更大着胆子说: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个醋劲十足的妻子!”
“你?你说什么?”
“我敢说,你是在吃我的醋!”
温婉又羞又气地满脸通红,她恨得牙痒痒地说: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你非亲非故,干嘛吃你的醋?”
他得寸进尺,节节逼近地接问:
“要不然,你干嘛每次见到我就如此紧张失常?”
她像被人揭穿什么隐私,恼怒得结结巴巴。
“我……我才不紧张,也不失常!”
“真的没有?”
“我懒得理你!”
她继续埋首调着鸡尾酒,他则装得一本正经地凑近她,装模作样地用手指算着酒杯:
“一、二、三……八、九、十,哇!你是打算替今晚在场的两百名客人,都调好一杯鸡尾酒是不是?”
“你?……”
他仍一脸无辜地瞅着她看,她羞得无地自容,竟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已经调好这么多杯鸡酒,这不就成了紧张失常的确凿证据?
她气得七窍生烟,大半则是在气她自己真逊,这么容易就泄了底,现在要再加以辨解,只怕会欲盖弥彰。
她将手上的第十一只高脚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转身便想走,不料却被俊逸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臂弯。
“严婉!”
“放开我!你这是干什么?”
俊逸不觉气急败坏起来,他气自己的鲁莽,气自己不该惹她生气,现在可好了,他反而把情况给搞砸了,他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哀求道:
“我们……我们为什么每次一见面就吵架?”
温婉怒眉横扫、娇颜酡红地一字一句说:
“对不起!没有‘我们’,你是你,我是我!”
她想挣脱他有力的掌握,但是俊逸已急得失去理智而毫不放松,拉扯之际,克君端了一盘堆得像座小山的食物走来,满眼迷惑却炉火中烧地问道:
“温婉,怎么啦?”
因为都怕引人侧目,俊逸颓然松开手,而温婉则轻描淡写的应道:
“没事!”
克君朝俊逸趋近一步,正待要说些什么,适巧严老走了过来,一连迭地招呼笑道:
“温婉,你们玩得还愉快吧?”
克君及时按捺住自己,只和俊逸交换了一抹只有情敌才懂的目光。
“二叔……”
不明就里的严老呵呵又笑说。
“我看你们都很熟了嘛,也不用我再多介绍!”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低应了一句,严老两手各搭着俊逸和克君的肩,说:
“俊逸啊,你在美国应该经常参加这种宴会吧?”
“是的,但都没有您办的这么盛大豪华。”
答话时,俊逸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尴尬万分的温婉的脸。严老又转向克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