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起来,杨逸凡对她说过好多好多话,这两天她一点一滴想着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想他似乎是花尽心思要教她懂得的事,有些仿佛在迷雾里的感觉,忽然间变得清透了。
一直以来,她只看见自己的感觉,只感受到自己对未知结果的恐慌,不可否认的,她害怕被拒绝,害怕再经历一次“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是啊,她害怕被杨逸凡拒绝后,她可能会再次经历五年前逃家时无依的恐慌感。
五年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夜晚,不去想她父亲疯狂嘶吼着她是个连母亲都不爱的小孩。
她没将全部实情告诉杨逸凡,她父亲发了疯要她同归于尽的晚上,并不是完全将她当成了母亲。
那个晚上.她父亲其实是时而疯狂、时而清醒的,真正伤人的不是她父亲的疯狂,反而是他清醒时讲的每句话,那比利刃还让人痛心蚀骨。她父亲若完全疯了,她还可以安慰自己父亲是不得已的。
然而他在疯狂时偏偏有残忍清醒的时候,他在清醒时吼着她是没有用的孩子,吼着她是连母亲都讨厌到要抛弃的孩子,吼着说她活该得不到人疼,吼着诅咒她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
那些话像是进了她的骨髓,她竟潜意识相信了。从那之后,她就把自己圈在一个安全的范围里,只会被动等待,或者用隐约暧昧的方式试探。
她没有勇气去争取什么,因为她太过害怕,怕她父亲的话是对的——她是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自然不会有人真心爱她!
一如杨逸凡说过——没有能力捍卫自己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五年前,她没有能力捍卫自己,所以她任由父亲打骂,随着时间过去,她甚至相信了那望毫无道理的话!
瞧她懦弱得多离谱!
杨逸凡愿意花那么多心思在她身上,至少证明她并非如父亲说的得不到人疼,不是吗?!她还要让五年前的阴影纠缠多久才够?
她能不能不顾一切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能不能学会不让无法预测的结果影响抉择?!
能不能有勇气亲自面对面问上扬逸凡一句,愿不愿意试着爱她?
能不能当面告诉杨逸凡,她爱了他好久?
哪怕杨逸凡拒绝她,她也要尽力试试!
当这些问题、这些声音,在若殊心里逐渐清晰、逐渐强烈后,她知道她该给可风一个答案,不管杨逸凡会不会拒绝她,她都不该,更没有资格留在“船上”
对方的手机,响不到一声就被接起,像是对方已经等了这通电话许久,一直握着手机般。
“有答案了吗?”传来的是可风低沉的声音,没太大起伏,但听得出一点近乎不安的情绪。
“可风,我……很抱歉,我不能——”
“殊,不要道歉,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很奇怪,我等了两天,明明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可是真正听到了之后,却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洒脱。”他苦笑一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回南部吗?”
“我可能坐夜车回去,我还没决定好,还在想……”可风的语气让若殊不禁又涌上几分罪恶感。
“还犹豫什么?既然决定要下船,就赶紧去做下船后该做的事,别再婆婆妈妈。你只要拿出面对一整桌老板们讲解企划的勇气,就可以了。这样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送你到车站坐车,顺便拿那些喜帖样本还给店家。”
“可风,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喜欢我什么?”或许她需要一些“说服”,证明她却使父母不爱,仍有某些人愿意喜欢她。
“你从没问过我这么情人化的亲密问题,假使你几天前问我这个问题,我大概会高兴到睡不着觉。”可风沉默了一会儿。“我喜欢你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自信;你的笑容,还有声音;你处理事情有条不紊的明快手法……我喜欢你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大概讲上一天一夜都讲不完。说得简单些,我就是喜欢原原本本的你。”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不像你说的有自信又能侃侃而谈,以前的我很胆小,所以你爱上的不是……”
“不是真正的你吗?”可风接了若殊的话,叹气。
“殊,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必然是哪个样子,今天我眼中看到的若殊当然跟从前的你不同,因为人每天都在改变。可是不管从前的你如何,我爱的就是你。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担心自己不够好,不能吸引杨逸凡?”
“我……”她不知道能怎么回答,这问题太复杂。
“别烦恼,如果杨逸凡真没长眼睛,你还有我这个最佳候补者。”
不过杨逸凡显然没那么有眼无珠,否则前天晚上他不会在若殊的公寓外头,站半个多小时,可风想。但他不想跟若殊说这些,说她吻杨逸凡的那晚,杨逸凡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很久。
这该算是可风在一连串无私的愚蠢举动里,惟一能做的自私行为。
不可否认,在可风心底还有一丁点期待,渴望杨逸凡跟若殊没结果,尽管他深知希望渺茫……只是爱情终究是自私的,他毕竟不像圣人能做到全然无私。
“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已经很不应该了,不能……”她本想说她不能、也不会将他看成候补者。
“这世上没有绝对公平这回事,一开始我爱你、你不爱我,就已经注定我跟你之间,没有所谓的公平。”可风换了轻快的语气。“好啦,别说这些了,我半个小时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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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牧场,是天刚亮的清晨五点多。
若殊才下计程车,关上车门,正巧看见从大屋出来的林伯。林伯看见她的表情很惊讶,但又似乎十分高兴。车子掉过头沿原路回去,林伯走到若殊面前。
“林伯,早。”若殊先出声招呼。
“你回来了,我以为……”林伯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完,停了半晌才问:“你回来找老板吗?”提问时,林伯显得忧虑。
若殊犹豫,继之轻轻点头。
“这样就好。你们年轻人真是……”林伯又顿了顿。“……真是让人担心。”
若殊这会儿真弄不懂林伯三番两次欲言又止究竟为什么。
才想追问,林伯接着就说:“老板从台北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小木屋里,已经两天了。就连老板娘送吃的过去给他,他也说不上几句话。你赶快去看看他,说不定他会好一点。”
“杨逸凡生病了吗?”
“他……唉。若殊,你真的要跟那个台北的大老板结婚吗?”林伯望着她,还没等到若殊的答案,他就后悔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当我没问,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你赶快去看看老板,就知道他病了没。”
说完,林伯不再等若殊说话,就掉头去忙自个儿的事,不顾若殊一脸茫然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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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木屋门外敲了几下门,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一路,她反反复复不断挣扎,一下子安慰自己,不管如何,努力过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一下子又犹豫起来,害怕要是被拒绝,往后是不是再也无法泰然面对杨逸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