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若殊由畏怯、少言,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她会笑了,不止会笑,还会大笑、大叫、大声说话。小女生长大了、改变了,但她这个当母亲的人却开始忧心了。
是她生的儿子,她会不了解他的性子吗?他的外表虽然冷毅,却有着最丰沛的情感。以往她由着他救一堆小生命,由着他花心思在那些生命上头,由着他救了那些动物再将它们野放——
但这回,他救的却是个人。
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在若殊身上,别人看不出来,她看得可清楚。他连若殊的衣服都借用她这个做母亲的名义打点了,到时他能像野放那些曾经救过的小生命一般,自在地放走这个女孩儿吗?
人活着,讲的就是感情啊。就算他真的放走若殊,他受得住吗?
她还记得当初老伴刚过世时,逸凡是家里惟一没掉泪的。他只是淡淡说为了撑起整个家.没有时间掉眼泪。她起先也以为那孩子坚强到近乎无情,直到有天早上,进他房间帮他整理,发现枕头湿了大半。后来她仔细想,才知道那孩子多努力在人前扮演必须坚强的角色。
当时那种情况,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要撑起整个牧场,确实需要有足以说服底下人的坚毅表现。
唉,那个执拗的孩子、倔强不肯在别人面前泄露了点情感的孩子,只怕到时他连宣泄情绪的对象也没。
身为母亲,她怎能不为自己的儿子忧心?!
杨母正想张口问问若殊在学校有没有交往的对象了——算是帮儿子问的吧,但没能来得及问,令她忧心的儿子就踏进厨房。
若殊转头看见杨逸凡,马上放开杨妈妈,走到杨逸凡身边说:“杨逸凡,我铁定能提早一年毕业哦,虽然破不了你大学只念两年的纪录。下学期你来不来我的毕业典礼?我有礼物要送你。”她明白她的语气有些炫耀。
“如果你不奢望我送你一大把鲜花,我可以考虑要不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去你的,谁要你这个老男人送的鲜花啊,我还素果哩!”
“谁教你讲话那么粗鲁?”杨逸凡皱了皱眉。
“阿德啊!”
“提醒我下回纠正他。我想先问你要送什么礼物?我好更进一步评估值不值得大老远跑一趟台大。”
“稀罕!你不来就算了,到时我送给别人,你不要哭。”
“你看我哭过吗?我没你那么爱哭。”
“是!你最勇敢了,勇敢到没血、没泪、没人性、没温度,可以了吧?一句话啦!你到底来不来?”
“妈,你要不要去参加若殊的毕业典礼?”逸凡没先回答若殊的问题,反倒问起了母亲。
杨妈妈转过身瞧这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悄悄叹了气,没人发现。
“去啊,若殊的大学毕业典礼,怎么能不去?!”
“好吧,我妈既然要去,我也跟着去好了。”
“哼!’t若殊不甘愿地由鼻子喷了口气,伸手往餐桌十几道菜里挑中一盘芹菜鱿鱼,抓了一块鱿鱼想往口里送。
“啪”!才送了一半,就让杨逸几天外飞来的一掌打中手背。
“说了几次,不要用你的手污染整盘菜。”
“我耳朵聋了,听不见!我要去放行李了。”她瞥了杨逸儿一眼,根本不甩他..将鱿鱼送进嘴里,她转头对杨母说:“杨妈妈,我放个行李袋,马上下来帮你摆碗筷。”
一溜烟,她人就跑出餐厅了。
杨逸凡盯着她离开的影子,有些出神。
小女生,长大了、就要毕业了。
该让她离开的时候到了,是吗?而他心里隐隐扯动的感觉,竟是不舍……
他郁郁地吐了口气,不言不语走出餐厅,没留意到身后那双尾随着他的忧虑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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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情里,谁不寻求被爱的可能性?若殊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跌进爱情里的?好儿次想细细追究,却发现困难重重。因为她的爱情不在一刹那里、不在电光石火之间产生,不似小说描写的一见钟情情节。
她的爱情在他浅浅难辨的温柔里,慢慢地、一点一滴堆叠起来。
她的爱情温温的,烧得很缓慢,等她惊觉时,已来不及将火熄灭。
她的爱情早一步在她发现前,就全盘沦陷。
可是她的爱情,找不到被爱的可能……
若殊记不起是哪一刻、哪个确切的时点,发现她爱上杨逸凡,却记得杨逸凡在无意问让她心动的每个情境——首次发现被他感动,是她在杨家过第一个生日前一晚,她无意间偷偷听见他与逸桀的谈话。
“小桀,明天是小女生的生日,我用你的名字订了蛋糕。”
“干吗用我的名字?你自己没名字?”
“我习惯当坏人,不适合扮演太有人性的角色。”
经过那回,她对他的观感不再那么绝对,她开始有些肯定在他的漠然后头,藏了一颗温热的心。
也是从那回开始,她花了更多心思观察杨逸凡,才慢慢发现,原来杨逸凡对她有某种期待,期待她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也才领悟到正是这份期待,让他选择用严厉的态度面对她。
她想起大一寒假的某个晚上,杨逸凡带她到台东的某大牧场“观摩”,那个晚上她第~次觉得看见了真正的杨逸凡。
那天他们六点从恒春出发,依照杨逸凡的计划,他们应该在九点以前抵达台东,然后在那个牧场过夜。后来她才知道,杨逸凡跟那个牧场的负责人其实是很要好的朋友。
去台东一路上,破天荒地,杨逸凡竟主动跟她聊了许多话,或许是长途车程的关系,说说话能打发掉开车的无聊。
杨逸凡说着他对牧场的未来规划、说未来要将牧场与休闲度假中心结合,还要让都市人认养牧场的马匹,让一部分有钱到无处打发的人拥有自己的专属坐骑。
那晚,他说了好多好多话。她才更正了解为什么林伯说杨逸凡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至少那晚她眼中的饧逸凡是个很有想法的“生意人”。
后来,杨逸凡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她没机会回答,因为开在他们前面的车子出了“车祸”。
前面的肇事车辆没停下车,反而是杨逸凡紧急地踩了煞车。
他将车紧靠山沟旁停下,人出了车子后,若殊才知道原来肇事车辆撞到的是一只黄色小土狗。
当时车灯照在杨逸凡蹲下检视小狗的身影,她免不了会看清楚那只小狗受伤惨重的情况,简直让人不忍多看一眼。而杨逸几当时走回车子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
她原以为他回车上是打算要走了,没想到他竟由车内的置物箱里拿出一把多功能瑞士刀,又往后车箱拿了一个小纸箱,走回小狗躺着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她怎么也想象不到,杨逸凡居然拿着瑞士刀,往小狗脖子抹过,再将小狗放进纸箱——她记得后来,杨逸凡将小狗埋在台东的牧场。
事情刚发生过后,她有好一阵子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直到他又回到车子里,将纸箱放回后车箱,等车子重新上路过了好几分钟后,她才有办法开口嚏话。
“它已经受那么重的伤了,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迟迟问不完话,因为不能理解、因为有太大的震撼,一条已经濒死的生命,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她真的无法理解。当时她只想着,她好不容易才对杨逸凡慢慢改观了,好不容易才觉得他没那么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