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跟我抗议你的工作时间过长吗?”他记得很清楚,他是这么回她的话。
“目前只是提醒,等你超过劳基法规定的最高工时,我就会抗议——亲自面对面向你抗议。”若殊刻意引用前一晚他对她说过的话。
“等超过再说。”
他尽可能说得冷漠,其实当时他想给她的是~个笑容,因为她将他的话听进心里了。
正当他转身时,她又不甚肯定地问着:“就这样吗?”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拿我吃不了苦那套说词解雇我。”
“你希望我解雇你吗?”那一刻换成他认真盯着她看了,他很想知道她的想法。
她似乎是马上想也不想地,就摇了摇头。
“为什么?基本上,单就你而言,我不是个好雇主。”他忍不住追问。
这个问题她也问了自己一夜,换句话说,昨晚她几乎没睡。想着究竟留恋这里什么?杨逸凡确实不是个好雇主,但也只是单单针对她而已。事实上,他对牧场里的所有人都算好。
“我喜欢这个家,杨妈妈很疼我、逸桀对我也很好,其实大家对我都不错,只——”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那个答案她只花了些时问想,至于昨晚大部分时间,她全用在思索杨逸凡这个人上头了一想他别有意涵的话,想他为何单单只找她麻烦……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只有我对你不好。”他接下她没说完的话。
她沉默半晌,算是默认杨逸凡的话,然后再接着说:“你救了我。你可能是后悔了。”
这就是她推断出他对她“不好”的评论?
对她的结论,当时逸凡只以沉默回应。
而此刻,在堆放草料的仓库前面,他边做事边心不在焉想着半个小时前两人的对话。
他之所以能将她的一字一句记清了,原因无它
今天是她开口说最多、最多话的一次,更令他惊奇的是,她在不安中居然能带几分伶牙俐齿。
他发现,他竟因此而开始期待起她“开口说话”了。这是多奇特的一种期待!
所以,看见小女生拖着那捆大型草料,他下意识用了责备的语气说话。
逸桀可能说对了,要折磨一个人哪需要什么人生大道理!
他只有一个小小的道理想听小女生开口。不过这小小的道理。也是逸凡今天一大早才“领悟”出来。
“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故意造成浪费。我建议你找高大一点的人陪你做这个工作,最好是跟你差不多身材的人,比较能达到你的要求。”对杨逸凡的责备,若殊想了一会儿后,回答。
他看了眼似乎已经非常懂得“面对面抗议”的小女生,停顿一下才说:“你手里那捆就原地放着,先回大屋吃早餐,吃完早餐再过来这里找我,我会给你别的工作。” .
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杨逸凡似乎不是更要她做那些超出能力范围的事。要不,他不会万分干脆地放她去吃早餐。可是为什么呢?实在很难想通。
若殊放下那捆几乎高至她胸口的草料,举步离开,身后却再度传来杨逸凡的声音。
“小女生,能不能麻烦你顺便帮我带份三明治过来?”
若殊回过头朝他略略颔首,但十分怀疑他前一秒使用了“麻烦”与询问口气。
她以为,杨逸凡只会命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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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对若殊来说,是个转变。
因为这个下午,她对一直在心里扰了好些天的杨逸凡,有了不同的看法,非常不同的看法。
但何以她会让杨逸凡困扰了她许多天的原因,倒是值得一提。
在杨逸凡用了麻烦与询问口气的那个早上,后来她当然是帮他拿了一份三明治。原以为接下来,他会再指派她一份工作,没想到,杨逸凡竟说要教她骑马。
她记得他说:“除了你之外,牧场里的每个人都会骑马。”
依杨逸凡的意思应该是,学会骑马是她分内的事。
事情似乎非常自然地发展着——因为她要学会骑马,所以杨逸凡教她。从那个上午之后,几乎每个上午,杨逸凡都会花一个多小时教她。算一算,他持续教了她五天。
表面一看,是没什么太大的不对劲,如果她没继续深思的话。
然而,事情就是不对劲。
杨逸凡对她仿佛不再那么严苛了;不再给她太多“分量夸张”的工作;不再给她过于严厉的脸色看。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总是冰寒着一张脸,活像刚由大冰库走出来似的.
可是偶尔——非常罕见的偶尔,她会在他脸上看见某些类似赞赏的神情,虽然那神情往往是一闪而逝。
再偶尔——这个“偶尔”在近来则有增加的趋势,她会跟杨逸凡顶上一两句、拌拌嘴;而杨逸凡,偶尔也会回她两句,有时杨逸凡的回嘴还会招来其他人的好奇。
就像杨逸凡教她骑马的头一天,马背太高,她试了几次老跨不上去,站在后面监督她的杨逸凡有点生气地喊着:“你不能多用点力吗?这么简单的事一你要几次才能做好?”
那时,林伯正好经过他们,若殊很确定看见林伯脸上流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
至于试了几次都上不了马鞍的她,已经有些气馁,他的责备自然如同火上加油,惹得她大声脱口:“你以为我没大脑吗?我要是有更多力气,会白目到不拿出来用,然后让你有机会骂我吗?马要长那么高,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话,她其实有些后悔,也有些惊吓!怎么自己居然有勇气又一次放大声音“反驳”他?
但也就在那一刻,她第一次清楚看见他一闪而逝的赞赏,尽管此刻她仍旧怀疑他脸上闪过的是赞赏。
“要怪马长得太高,不如怪自己长得太矮。”杨逸凡的语气相较先前的生气,平静许多。
“长高又不是说我想长高就能立刻长高的,请你别拿不受人力控制的生理现象找我麻烦。”
“你可以多吃一点。”杨逸儿最后回了这么句话,接着毫无预警一把将她抱上马鞍。
那时,她的每根神经都因惊觉男女之间巨大差异而震动着,比起她连一匹马都蹬不上的微弱气力,杨逸凡儿乎拥有仿佛不客挑战的神力。他轻轻松松就抱起她,连气都不需喘一口……
唉,就是这些林林总总的芝麻小事,诸如杨逸凡对她的态度、杨逸凡教她骑马、杨逸凡不再大清早喊她起床做苦工、杨逸凡……总之,杨逸凡成了她想不透的苦恼。
今天下午,杨逸凡有事到高雄去了。
她清闲得无事可做,除了杨逸儿,牧场上没人会要她做什么大事,甚至是小事也不会唤她去做。所以若殊才有时间坐在树阴底下,思索她的苦恼。
正因为她清闲地坐在树下,也才有机会引来另一个清闲的人,小草。
而这个下午,两个各自拥有不同苦恼的小女人,各自得到解决一小部分苦恼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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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殊,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若殊过于专注在思索苦恼上,没留意旁边走来一个人。因此当小草开口时,她吓了一跳。
“当然可以上她很困惑,这些日子小草很明显在回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