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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花迎春怕压着严虑,臀儿才一着床又急呼呼弹跳起来;那男人按下她的肩,「想保住肚里的孩子,你最好安分躺着。」

  「你……」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我是大夫,听我的。」那男人用笑容命令,「躺着。」

  花迎春真的也觉得肚子不舒服,便也不多争执与逞强,不过她还是注意避开严虑,生怕弄疼他的伤处,花了不少功夫才躺平身子,手腕让人把住,那自称大夫的人正为她诊脉。

  「栀子,先捉这帖药熬,要快。」他脸上的笑容还镶在那儿,没诊脉的那只手飞快执起笔,俐落写下好几味药名,口气略急地交代身旁男孩。

  「是!」

  「你闭上眼休息,放缓吐纳速度。」

  花迎春照做,吸吸吐吐几回,腹部的痛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减缓,她有力气再开口,「他真的会没事吧?」此时她最关心的还是严虑。

  「内伤加外伤,但绝对没你严重。他只有一条命,你关系到的是两条。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了。」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耳朵还在痛,但听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大夫重申,不疾不徐。

  「我肚子常会痛,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碍事。」

  「你只是运气好。你若不想要孩子,喝帖药就能清除得干干净净,不用又跑又跳地想流掉他。」

  「我要他的——」花迎春急道。

  「那么你是一个差劲的娘亲,你完全没有在保护他。」

  「我……」她无话可说。这个大夫在数落人的声音都像在淡笑,却比起指着鼻心骂人更具火力。

  「累了就先睡,等药熬好,栀子会端来让你喝下。」大夫递来一方素帕,花迎春原本不明其意,他笑笑,做了做抹脸的动作,花迎春才发觉自己哭得一塌胡涂。

  「嗯。」

  大夫离开房间,花迎春又偷偷张开眼,往身旁的严虑望去,要用双眼确定他平安无事。

  他明明伤得这么重,为什么大夫还说得云淡风清?纱布几乎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找不到有哪个部分是安然无恙的,他真的没事吗?

  「严虑?」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指颤抖到无法探查到他有没有在呼吸,她另只手牢握住自己的手腕才勉强稳住自己,再探,终于感觉到温暖的热息。

  花迎春这回放松地哭了,哭中带笑。

  她总是不能释怀他对她的冷淡,不能谅解他的冷情,不能适应他的冷漠,她想要他对她再好一点,按照她所希望的好。

  但严虑永远不会变成花迎春,他做不来她想要的风花雪月,对他而言,他认定能让她温饱、不愁吃穿便是他一辈子必须做到的事,但对她而言,她要他哄着宠着,贪心要他除了给她吃食无虞还要花费心思怜爱她。这些在严虑眼中却不能当饭吃,一句甜言蜜语不如一条黄鱼来得值钱,他就是这样实际的男人。

  她以为他没有爱过她的——

  她错了,真的错了,这个男人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用他的生命证明了她的愚昧和迟钝,还有她的不知惜福……

  花迎春握住了他整只手上唯一没扎上白纱的尾指,将它握在掌心,她瞅着他的脸,几络散发凝着干涸的血黏在他的颊颈,她小心翼翼替他清理好,拢妥,轻抚着他颊上已上了淡淡药膏的刮伤,说出了她准备见到他时头一句会回答他的话,也是她欠了他整整一晚的答案——

  「好。」

  第九章

  严虑一直睡到了丑时才醒来,这个时辰是一夜当中最深最静的时分,他却醒了,而且睁开眼便看到花迎春像只虾米蜷靠在他身边,睡得很沉,眼角还湿润着,头上甚至覆有一层灰灰的沙土没打理干净,连脸蛋都脏脏黑黑的。

  他头一次看到花迎春这副狼狈模样,不过幸好除了那些用水擦擦便一干二净的污尘外,她没有受伤。

  这代表火药爆炸前,他冲过来的速度够快了……严虑暗暗庆幸自己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才在紧要时刻派上用场。

  不过……这是哪里?陌生的房间,不是严府,也不是花府。

  他想起身,背上的伤却像火在焚烧,让他无法使力,要伸手去碰背,尾指却让人揪牢,他低头,看到她的手抡成小拳,将他的尾指握住。

  他动动指,她下意识拳儿收握更紧,好似生怕掌心里的东西会滑出去。

  严虑淡笑,不急着要挣脱她,反而更想抱紧她,无奈他浑身上下全是伤,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痛楚灼热的脉络,想将她勾到怀里也无能为力,而她除了用手握住他的手指外,其他部分都离他有好一段距离——他明白她是害怕碰到他的伤口,然而隔着楚河汉界般的远离,总是让他颇有微词。

  无法动手,只能动眼。他贪婪地看着她睡在身边,让他同时想起与她离异的这段日子,好几回夜里醒来,会习惯望向枕畔,已撤收的鸳鸯枕不再成双,即使藏起她所有存在过的证明,也抹杀不掉她存在于心中的事实。

  他一直不承认思念她在身边的滋味,却可以浪费一夜休憩的珍贵时间愣视空了一半的床位,真不思念她吗?若未曾将她放在思绪里,便不会对迎春花抱持着同样程度的怨怼,将她毅然决然放弃与他的婚姻关系这股怨愤迁移到无辜的花卉上。

  思念是无形无色无味的,可以欺骗自己它不曾困扰着自己,可以假装它不构成影响,日子仍是这样过,光阴仍是这样流逝,它只是会腐蚀一个人的心,一口一口噬着,伤口不会流血,也不会致死,但会痛,隐隐作痛着,无药可医的,绝症。

  严虑的视线胶着在她的五官间,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丰唇都在记忆里,他在重温,将这段日子里所遗失的份全补齐,他想吻她,好想好想,想得身体也紧绷起来,不可否认,他想念她,包含她的身子,他是个男人,有无法控制的欲望,这欲望不对任何人而生,只有她。

  啧……可是事实证明,欲望是可以被浑身重伤所打倒的,一个几乎不能起身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奢想呢?

  他叹息,是无可奈何也是力不从心,还是认命趴着甭动吧。

  只是,当目光下挪,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又回到她脸上,严虑愣了愣。

  他……刚刚看到什么了?

  严虑皱锁双眉,想确定方才是错视地再看一次,这一看,让他愕然地眨不了眼。

  花迎春身上衣衫完整,唯一脱下的是那件眼熟的毛大衣,它被搁置在桌上。

  但那不是重点。少了毛大衣的阻碍,他看到花迎春那颗隆起的肚子——她是属于骨架纤瘦的女人,突兀冒出那颗浑圆的凸起,很难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她、怀、孕、了?!

  这个认知让向来表情总是又冷又淡的严虑也禁不住蠢呆了起来,待理智一点一滴回笼,应该喜悦又应该愤怒的情绪已经被搅和成泥,混在一块分辨不清楚……

  她腹里孕育着他的孩子,该喜悦。

  她腹里孕育着他的孩子竟然还欺瞒着他,该愤怒。

  她怀着孩子,不将对他的怨怼转移到孩子身上,不用去孕药消灭他,该喜悦。

  她怀着孩子,却爬上爬下扫大街追抢匪,奔驰跳跃……一回想起她那些危险举动,严虑的脸色由青转黑,额上暴突好几条青筋。

  然而,他今天护住了她,也护住了自己的孩子,这让他好欣慰。若他晚了一步……他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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