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道疤。」说话的口气像谈天气般自然。
「她说男人不会乐见自己的女人身上有伤痕,尤其像这样——」她侧脸看着自己的左肩。「我猜以后这里看起来就像挂了条蜈蚣。」
「妳在意?」
「我担心的是你在意。」
怕他嫌弃她?这可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自信到近乎狂妄的何夭夭。「我看过不少更糟糕的。」
「杨洛!」呴,没良心的男人,冷血到家。
很好,比刚才有精神多了。瞧着她气呼呼的俏脸,杨洛淡淡一笑。
「我在跟你说真的,你竟然——」
「我也是说真的。」杨洛挑起怀中人垂在脸旁的凌乱发丝,勾拢至她耳后。「妳还活着,这更重要。」
呃……一股歉意骤然涌上心头。「我这次吓到你了?」
冷冷一瞟。「妳希望我顺妳的意点头说是吗?」
呴,真是爱记恨的男人。「连这个时候都不愿意承认你爱我,算你狠——」抱怨终结在男人俯首亲吻左肩药味浓重的纱布时。「杨洛?」
「关于妳的伤……」
「怎样?」艳丽自信的娇容添上一抹慌。
他该不会真的嫌弃她肩上永远挂着条大蜈蚣吧?
不安,极度的不安。何夭夭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性感的唇,若不是此刻非常在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一定巴上去狠狠吻个够。
男人性感的唇在热情的注视下缓缓开合:
「只要能活下来,我不在乎妳身上多几道疤。」与生命相比,疤痕根本不值一哂。「与其注意这种小事,不如想想怎么履行答应我的事。」
惊讶、错愕,随之而来的,是了悟的喜悦;然后是——
何大小姐登记有案的得意忘形。「嘿嘿,我就知道你爱我。」
「……」无言的默然似乎意味着对自己方才的言行感到后悔。
「你果然爱我。」拉下他偷香,何夭夭不忘用比当事人还笃定的语气说道。
「随妳说。」反被动为主动前,杨洛淡然回应。
然而,收紧的双臂、逐渐加深的吻,已无言地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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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大好的天气为什么——
唉……会有如此惨澹的心情?
才不过出去买瓶蕃茄汁的光景,回到何夭夭的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浓情蜜意——虽然绝大部分都是何夭夭独开的一言堂,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她的。
哼、哼哼,她施逸伦何许人也,岂会不识相地进房充当碍眼的电灯泡,顺道反衬出自己小姑居处本无郎的寒酸?
不不不,她拒绝当他们两个的爱情见证者,所以选择无声无息地合上房门,不告而别。走到医院为病患家属设置的中庭花园,挑了个无人的座椅坐下,径自发起呆来。
她敢打赌,迷恋杨洛的何夭夭早忘了她这个前来探病的美丽善良好同事。
唉,此时此刻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三分钟前,难得发挥善心帮同僚买的爱之味蕃茄汁。
但,抗氧化的茄红素填补不了空悬无依的寂寞芳心,只有她独坐的双人座椅更突显了自己形单影只的孤独。
「我要的是男朋友,不是蕃茄汁。」
「我拿哥哥跟妳换蕃茄汁好不好?」
身侧飘出一句话,恍惚的施逸伦不疑有它,自动接口:
「那也要看妳哥长什么德性——赫?!」
旁边有人?!施逸伦吓了跳,手里的蕃茄汁差点滑出去。
还没抬眸看清来人,先入她眼的,是穿着支架的双腿与左右两侧的拐杖;真正面对面时,她看见一张平凡小脸俯向自己的特写。
虽然是平凡无奇的脸蛋,但她很快便发现这张小脸因为年轻、因为镶在脸上的灵动大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她。
尤其,她又以不同于一般人的装扮登场。
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同情,怕伤到这陌生少女的幼小心灵;装没看见对方的残疾,这残疾又是铁铮铮的事实。
就像大多数人一般,她的眼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那双奇形怪状的支架上,一会又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心虚移开。
「呃……」要说什么?「妳好,妹妹」?还是「今天天气不错」?施逸伦完全没了主意。
「可以换吗?」看来约十六、七岁,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再问,没有询问眼前大人的意见,径自坐到旁边的空位。
「我本来应该等哥哥买回来的,可是今天太阳这么大,哥又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我口好渴,所以,我拿哥哥跟妳换好不好?」少女再问,显然对口干舌燥的她来说,施逸伦手上的饮料比自家血亲重要。
回过神,施逸伦急忙把饮料塞进少女怀里,还没等到对方说声谢,就站起身,撑开阳伞,逃难似地离开。
走了五、六步,香汗已沿额角流下。
好热!今天真的不是普通热,听说有三十三、四度……想到此,匆忙离去的脚步为之一顿。
莫名的冲动促使她回头,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少女,原本停伫在座椅上空的白云被风吹离,炙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椅上,也照在她身上,照出一圈黄澄澄的光圈。
如果这阳光没有热度,那会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可惜那是带有三十三度的夏日烈阳,她不知道她打算坐多久,但——
脚尖转了方向,往回走。
就着瓶口,小口小口啜着饮料的少女发现身上罩上一层阴影,疑惑地抬头。
是刚才的姐姐。「妳——」
话未落定,施逸伦将阳伞交到她手上。
「太阳大,这给妳。」
少女看看手中的伞,对于眼前陌生姐姐的热情有点迷惘。「不用的,我哥哥等一下就会回来——」
「留着,太阳很大,晒久了不好。」
「可是……这是姐姐的伞。」
「没关系,送给妳,就这样。」转头欲走,施逸伦又想到什么,再度停顿。
撑着伞的少女仍然带着作梦似的迷惑表情看着她。
施逸伦打开手提包,翻找出粉红色的手帕——
糟!她今天带出来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条……
看看手帕,再看看少女脸上斗大的汗珠,视线又移到那双瘦骨嶙峋的腿——
啊,不管了!
施逸伦拿着手帕在少女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带着生离死别的悲愤表情将手上的帕子交给少女。
「这给妳擦汗,我走了。」这回是真的走了,莲步急切,带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落荒而逃。
呜呜……她最喜欢的手帕……
奇怪的大姐姐。少女看着陌生姐姐离去的背影看得出神,连口渴这事都给忘了。
呆了好一阵,低沉的男音兜头直下: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啊?!」猛地醒神,少女抬头。「哥,你回来啦。」
「嗯。」身形颀长的男人点点头,蹲下身子与妹妹平视。「这伞、手帕,还有饮料怎么来的?」
少女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只见男人盯着伞与手帕好半晌,久久没吭声。
「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乱拿陌生人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都是那个姐姐自己说要给我的……」
「我没生气。」男人安抚地拍拍小妹的头,拿起绣有Celine名牌字样的粉红手帕帮她擦汗,再接过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米色刺绣阳伞为她遮阳,等待行动不便的小妹撑拐杖站起。
抬头仰望,她只看得见哥哥的下巴,看不见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