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都听不大懂了,更别奢想他会听得懂。
「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犹抱一丝希望地问。
「大概可以抽象地了解一部分。」他委婉地说。
「不懂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她说,暗自庆幸现在是晚上,加上路灯昏暗,才不至于被他发现自己脸红的模样。「说到底,我们只是同事,真要再说下去,你跟我并没有什么交情,顶多加上我单恋你这件事——而单恋,也是我个人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到底,你是受无妄之灾的那尾池鱼,我自己动感情却殃及你这条池鱼,造成你的困扰——」
「我上台北后带回家的朋友,妳是第一个。」她的话,莫名地让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即便她说动情是她自己的事,他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什么。
「我明白,就是朋——咦!朋友?」杏眸瞠大,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说,我们是朋友?」她没听错吧?
几乎是狂喜的愉悦表情,就算夜晚视线再怎么不佳,也难以掩藏。
尤其,当她喜悦的声音中掺杂一丝哽咽——
「你说,我们、是朋友?」他不再纯粹把她当作上司看待,而是更进一步的朋友了吗?他是真的认同她,而愿意当她是朋友了吗?
「施——」这时再叫她「施检」的话未免太矫情。「逸伦。」
「啊?!」路灯映照的光圈外,娇小的身影明显颤抖了下。「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语调中的哽咽及激动,意味着对方重视自己的程度;认知到这一点,姜靖翔说没有被感动是骗人的,但不表示他会因此回报以同样的感情。
从刚认识到现在,她的努力、她的改变,他全都看在眼里,只是——
照顾妹妹、通过司法官考试,是他目前最关切的两件事,私人的感情问题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但当姜靖翔看见朝自己走来的施逸伦眼眶噙泪,却还笑着与他对视时——心湖,莫名地动摇,荡漾起圈圈涟漪,是惊讶,也有不舍。
她可以将这视为更进一步的发展吧?施逸伦暗付。
从同事到如今变成朋友,他刚刚甚至还喊了她的名字——她可以抱着期望,假想日后有一天他会接受她,从朋友关系再更进一步变成情人吗?
她激动地想问,又怯懦地咽回喉咙里。
感觉到自己眼眶湿热,她死命瞠眼,就怕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下来。
但姜靖翔下一秒的动作辜负了她的苦心。
「还有什么好哭的,傻瓜。」轻轻的,他以对妹妹说话的方式这么说。
明明小了她两岁,却在任何事情上都比自己来得成熟稳重……
「啪!」第一滴泪,恰恰巧就落在姜靖翔朝她伸来的手背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终至成串。
如果先前对于自己的感情还有丝毫迷惘困惑,那么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她喜欢他、爱上他,所以当他主动接近她、碰触她,她才会激动得浑身发抖。
情感在剎那间的波动,是会让人热泪盈眶的——
活到二十九岁,她终于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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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门声两响,姜靖翔朝里头喊了声:
「施检,是我。」
在地检署,他还是谨守上下属关系,以免惹来署内无聊人士的非议。
他是不在乎,但不能不为朋友着想。
「……」门里的回应穿过门板,形成模糊的咕哝。
「逸伦,是我,靖翔。」
「唔嗯啧唔……」
「逸伦?」里头发生什么事了吗?久候未得回应的姜靖翔心生疑问。
虽然说没有人胆敢进地检署来为非作歹,但……
「我要进去了。」
「嗤哼不——」
磅!里头的人话未说完,姜靖翔已经开门进入,先是惊讶于门没反锁,紧接着,视线落在面对自己的椅背。
「逸伦?」试探地唤了一声,高背椅上的人举手表示听见了。
再进一步问:「妳没事吧?」
高举的纤手比出「OK」的手势回答。
「我刚敲门,妳没听见吗?」
「嗯嗯。」两声闷哼。
「为什么妳没有——」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向上司,未竟的话在将上司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时顿住。「逸伦,妳怎么——」
映入眼中的,不是偶尔也会让他失神的花容月貌,而是一张让人喷饭的脸孔。
彩妆精细的眼影,被眼泪浸濡,溢出眼眶形成两潭紫色小湖,依循地心引力滑过双颊,留下两条河道,暴露脸孔主人今日粉底打得太厚的事实,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
被河流冲刷侵蚀过后的平原。
而「平原」的主人,此时此刻正瞠着被晕开的紫色眼影染成的熊猫眼,幽幽怨怨地看着他。
姜靖翔呆在原地,愣愣地俯看坐着的人,一时半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真尴尬!那天晚上在他面前掉泪,才隔没多久,又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样。
「有事?」施逸伦抽抽鼻,困窘地问道。
「妳——咳!呵、咳咳!」打自丹田直街上喉的笑气呛得姜靖翔频频咳嗽。「对、对不起,咳咳、呵呵,咳咳……」
他到底是想咳嗽还是想笑?「你还好吧?」不知道自己漂亮的脸蛋此刻精采得足以媲美调色盘,施逸伦关切地看着笑咳到弯腰的男人。
「抱歉。」头一遭,他发现忍笑是件很辛苦的事。「可是妳——」
「我?我怎么了?」
眼角余光扫见桌上的小方镜,姜靖翔伸臂捞来,递给她。
「咦!」虽然困惑,施逸伦还是接下,揽镜自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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捶心肝,真的想捶心肝!
是谁?是谁说紫色代表梦幻诱惑的?SK II的专柜小姐?还是雅诗黛兰的销售小妹?或者,是倩碧的超级业务员?
还梦幻诱惑哩!在他面前,她不搞笑出糗就很阿弥陀佛了!呜呜……
思及此,豆大的眼泪复又夺眶,紫色的泪一落,两条紫色的小河再次进行冲刷平原的大业。
知道「绅士风度」为何物的男人都知道,这时候正是献殷勤的好时机,也知道不应该笑,但真的——
「噗哧!呵、呵——咳、咳咳咳……」很好笑!
听出咳声中隐藏的笑气,施逸伦低头,将脸埋进双掌,决心化成鸵鸟一只,逃避现实。
强迫自己用咳嗽代替满腹笑气,姜靖翔好心地把椅子转回原来的方向,让上司继续背对着自己,同时从桌上的面纸盒顺手抽出几张,越过施逸伦发顶,空降到她面前。
「面纸。」他说,盯着她后脑勺,想象背对着自己的她此刻的表情——「呵!」忍不住笑开。
捣脸的手松开一只,在半空中胡乱抓握,碰触到面纸的剎那,仿佛抢到浮木一块,赶紧抽来抹脸。
「谢、谢谢……」
「妳没事吧?」
「没、没事。」除了自尊心受创泰半、面子丢了四分、里子矮了三分,又自虐得想就地活埋自己之外,其它什么事都没有,施逸伦凄楚地想。
「抱歉,我不知道妳在哭。」
抽抽鼻,一吸。「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吗?」反射性一问,才发觉自己似乎太多事。「当然,妳没有告诉我的必要;但如果妳想说的话,我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