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沈默,就是四十年。
「我发现,」爷爷轻声说,「这一生居然只是一眨眼。我怕你下辈子不肯跟我,还是趁来得及的时候,赶紧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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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来得及的时候,我想告诉你,」回到陈翔爸妈留下来的小房子,安吉拉抱着陈翔的脖子。
「我爱你。真的。不管你以前或以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女人,我是真的,真的爱着你。」
陈翔的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了,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摸摸她的睑。
「不想去旅行吗?」
他的声音干涩,「我想带你到处去……在这几个礼拜……」
安吉拉摇摇头,「如果可能,我想留在奶奶的家里,照样的过日子……只是奶奶家毁成这样,得重新整修。那么,回我们家最好了。我还是照样处理家务,我们一起去道馆。晚上你写稿,我绣花,好不好?我已经快完成了……」
她用乱针绣绣出一幅壁画,那个最接近天界的地方,「以后你可以把它挂起来,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壁画……弹弹阮琴……我会听到的。」
「我不要离开你!」
陈翔发作起来,「我要带你躲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们!」
「不可能的。」安吉拉含泪摇摇头。
「那我就跟妳走。」
陈翔下定决心,「你带我的灵魂走!」
「不可以。」
安吉拉哭得更伤心,「翔,你不懂死亡。死亡是一种蜕变。说不定你的人魂会彻底遗忘我,根本不需要孟婆汤。如果你忆念我一生,说不定还可以见面。但是自杀……自杀是很大的罪恶。我根本见不到你……」
两个人拉着手哭,只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看起来柔弱的安吉拉反而先振作起来。
「翔,好了。眼泪也是有配额的,我们已经超过可以悲伤的份量。还有好几个礼拜呢,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不希望想起你的时候,只想到我们在哭。」
陈翔默默的接受了事实。他的确不再掉眼泪,韧性十足的天性又发挥了。他想这「好几个礼拜」是个不特定的日子,一年五十二周,也是「好几个礼拜」。
他们生活恢复常轨。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陈翔比以前更珍惜安吉拉,不管到哪里也形影不离。
只有月夜的时候,会比较感伤。安吉拉抱着阮琴,轻轻拨着弦,一弦一柱,都是伤悲。
在月光下的她,真是美丽极了。坐在窗台,轻轻流泻着美丽的歌声,深受感动的他,总是忘情的和她一唱一和。
「安吉拉。」
轻轻唤着她,在她还会回答的时候,将来,他大约会有很长的时间,孤独的对着月喊着她的名字吧。
她的微笑,多么清艳。轻轻吻着她柔软的唇,她娇弱无力的拥着陈翔的脖子,还是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一样。
亲吻她的唇,她温柔的回吻,长长的睫毛在陈翔的脸颊上飞舞,他想到蝴蝶吻。
吻她雪白的颈子,安吉拉没有拒绝。即使解开她胸前的扣子,她也只闭紧了眼睛,轻轻颤抖了一下。
来人间这么久,她已经不是当初童真无知的天使了。
「我们……会有小孩吗?」
她赤裸着白玉似的身体,淡淡的娇羞让她染了一身的粉玫瑰白。
「我不知道,」陈翔很坦白,「但是……我想和安吉拉在一起……人家说,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如果我们够虔诚……」
「我想要陈翔的小孩……」
安吉拉摀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来,「……但是天使已经奸几千年没有人能自然怀孕生子了,只能靠天父的创造……我现在才知道,天使一族失去了什么……我们拥有了这么强大的法力,却变得非常孤独……」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没有亲情与爱情。
陈翔吻着她的眼泪,尽量的轻柔,毕竟,她只有一根羽毛的重量,娇弱的像是春天初开的花蕊……
薄薄的云彩遮住了月亮,像是月亮也知道这对恋人的时间不多了,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刻,不忍心分享。
这一夜,安吉拉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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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去探望安吉拉,陈翔忿忿的打开大门,回头大喊,「我不要听你的废话!你不相信我就对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气呼呼的走进电梯,连招呼也没跟小咪打。
再生气,门也得关吧?小咪走进去,「真稀奇,你们也会吵架?」
「小咪!」安吉拉的脸都亮了起来。
「不要理他。天天这么无理取闹,地球又不是为他旋转的。」
「干嘛?」她打量了一下安吉拉,觉得她比前阵子更娇艳……更……更有女人味了,「你变漂亮了……到底吵什么?」
安吉拉伸伸舌头,「陈翔要结婚,我不肯。」
她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肯呢?你害怕做爱?嘻,所以我讨厌处男处女,一群神经病!把贞操看得比天还大,我的老天……这是自然设计繁衍后代的本能,我就是不知道……」
「哎呀,不是啦……」安吉拉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拜托啊!那为什么不结婚?」
小咪嚷了起来,「不怕生小孩,倒是不肯结婚?说不定你嫁给陈翔,天上那群神经病就让你留在人间了。你也行行好,天天看陈翔行尸走肉你都不心疼?」
「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安吉拉勉强笑笑,「再说,我一定得回天界,陈翔在人间也不可能孤独一生,他现在跟我结婚,将来怎么跟别人交代?为了他好……」
「这理由好烂。」
小咪没好气,「所以我最讨厌处男处女这种笨蛋了……」
安吉拉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赶紧转移话题,「别提我们了,你和纳瑞如何?这段日子被陈翔缠得死死的,你们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像是被启动了开关,满口粗鲁的小咪突然变得害羞。
「哎呀,我跟他,就是那样嘛……」
「他会害怕吗?」安吉拉很关心,毕竟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有着很深的恐惧。
「我本来也担心他会害怕……」小咪红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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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纳瑞默默的送小咪回家,两个人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小咪……」纳瑞终于开口了,「刚刚你说……呃……你爱的人……是不是开玩笑的?」
受了一晚惊吓的小咪,觉得再也承受不住了,「不要说啦。」
「不不不,你一定要说,」纳瑞紧张的额头冒汗,「不问的话,我今晚不用睡了。你是吗?你是吗?」
「你希望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小咪哭了出来,「那种情况,我还开得出什么玩笑?不过,随便你啦。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这个女人,又爱钱,又虚荣,男女关系不清不白的,又倒追陈翔到人家家里。我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笑话,现在又有个会发火的体质,谁知道哪天会发作?我又没强拉着你,又没强暴你,你不要担心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你怎么可以不见我!?」
纳瑞大声起来,「你自己说你爱我的欸!你要负责到底!我知道啦,你只是一时冲动,想到我这个人又怪,又没正当职业,又没钱,长得又不帅,所以你后悔了,对不对?」
小咪气得拿起皮包打他。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王八蛋!我不要你救我,听到了没有!?谁叫你冲过来的?雷电是好玩的?差点被电死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电死了……我……我……」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