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姜先生打算来牧场暂住一阵子。」
「暂住?」转头看着眉飞色舞的赛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运转。
她知道赛门一向热情好客,而且对电脑有着莫大的兴趣,要不是为了承袭父亲的牧场、担负起照顾美蒂的责任,他或许已经成为电脑业界的菁英。
「嗯,姜先生因为长年从事电脑工作,导致健康亮起红灯,被医生强制要求长期休养。」
木然望着赛门热烈的表情,她脑中只闪着斗大的字:他说谎、他说谎……
「希望未来几个月相处愉快。」紧紧握住她的大掌微微收紧。
未来几个月?一颗已经跌落万丈深渊的心更加绝望,他不但打算留下,还要待上好几个月?
他的掌宽大得像是张无形的网,已经牢牢抓住她,她再也逃不掉了,略带粗糙的温热掌心却炙痛她的皮肤。
用力抽回手,夏竹发现,她的手颤抖得好厉害。
在这极度震惊且惊愕的时刻,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的思绪开始运转,却依然是一团混乱。
他到底来做什么?
不表明身分、故意佯装不认识她、甚至还打算住下来--他到底有何企图?
她害怕、她恐惧,害怕四年的平静即将因为他的出现而被彻底颠覆。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
先前的对话重新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想跟她谈?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深吸口气,勉强压下纷乱到极点的心绪,夏竹告诉自己--好,她会如他所愿跟他谈。
一旦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答案,他应该就会彻底死心然后离去,重新还给她渴望的平静吧--她坚定的这么说服自己。
「姜先生,欢迎你,很高兴认识你!」
冷静从容的望着姜御风,看着他惊讶挑起的眉眼,她缓缓开口道。
姜御风成了加勒牧场的贵客!
当晚热情的艾达玛为了欢迎来客,精心烹调了一大桌道地南方美食,牧场里所有人全都参加了,一场笑笑闹闹的晚餐宛如庆功宴好不热闹。
平常一年四季总是做牛仔裤、格子衬衫打扮的朴实工人们,今天却个个像是参加盛大的晚宴,全都穿了整齐的白衬衫、西装长裤出席。
酒酣耳热的欢乐气氛却让夏竹食不下咽,尤其看见每个人都跟姜御风热络地攀谈,连脾气古怪、最难讨好的老乔都笑容满面,她花了四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友谊,他一个晚上就办到了。
夏竹的目光颇不是滋味地盯着风度翩然、谈笑风生的姜御风,在素昧平生的众人围绕下,他依然表现得从容平稳,俨然像是这场晚宴的主人。
「夏小姐?」
一个突如其来的轻唤,让她猛然回神。
「啊?」一抬头,立刻被一双若有所思的黑眸捕捉。「有事吗?」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怒气无从发作,只能大口呼吸平息。
「妳一向都吃这么少吗?」他故作关心的表情定定望着她。「我注意到妳整晚几乎都没吃东西。」
有你在,我吃得下才怪!
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已经让她够不痛快,竟然还敢挑衅她?!
她冷着脸,用杀人般的目光与他对峙,突然发现周遭一片寂静。夏竹小心翼翼环视一圈,才发现不只他,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气恼又狼狈地用力横他一眼,夏竹心不甘、情不愿的抓起刀,切下一块黄芥末烤羊排,用力得好似是在割他的肉。
胖艾达玛的黄芥末烤羊排是远近驰名的拿手菜,往常夏竹可以一口气吃掉三大块,但今天,她却觉得柔嫩多汁的肉味同嚼蜡,几乎咽不下喉咙。
事实证明,姜御风不但是个冷血寡情的工作狂,还是个狡狯的混蛋。
「夏小姐是从哪里来的?好像在这里住很久了?」
「没错,夏竹已经来四年了,她啊,可厉害了,是闻名国际的摄影师--」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立刻有一堆热心的伙计争相报告她这四年来的一切,连生过几场病、得了几次伤风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被人公开讨论并不好受,尤其参与者还有她的前任情人,像是收集情报般的追根究柢,连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不放过。
一餐饭吃下来,她的脸色比外头暗沉的天色还黑,耳边听到的尽是众人热络的七嘴八舌,讨论着她或公开、或难为情的隐私。
「我吃饱了。」突地,她霍然起身。「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在大家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夏竹径自转身离开餐厅。
步出主屋,屋外初冬的夜冷凉如水,总算驱散了她郁积一整晚的气闷。重重吐了口气,夏竹拢紧身上的羊毛小外套步下台阶,准备回自己的木屋。
牧场位于阿拉巴马北边州界,以畜养牛、羊为主,不但生产牛奶、乳酪,还有健康的肉品运销全美。
上千亩的上地全是大片辽阔放牧的山坡、丘陵,仅有的建筑就是位于牧场前端的主屋,还有环绕在旁做为客房的独栋木屋,以及一栋大型的员工宿舍。
沿着被夜露沾湿的碎石子路,她踽踽走向属于自己的一处。
住了四年,原本暂时栖身的木屋成了另一个家,赛门甚至亲手为她盖了一间暗房,耗费一大笔钱购置必要设备,就为了让她不必千里迢迢,花两个小时车程进城奔波。
她感激赛门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收留她,感激他带她走出情伤的心碎谷底,让她彻底蜕变,懂得为自己而活。
但,四年了,明明知道赛门的心意,她就是无法敞开心房接纳他,除了将他当成朋友、宽容慈爱的兄长外,无法用其他角色将他取替。
踩着洒落在地的莹白月光,宛如踩着连自己也摸不透的心情。
「夏竹。」
就在正要踏上木屋阶梯之际,背后突来低沉的声音。
浑身一僵,夏竹知道来者是谁,却拒绝转头面对他。
看着月光下美丽却倔强的背影,姜御风有种深深的失落与无力。
他总算是找到她了,不必再花另一个四年上天下海去寻觅她,但她的冷漠与疏离,却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一再从眼前离去,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即使他过去始终不曾把她记挂在心上。
「妳为什么又逃走?」一把扯过她,他粗嗄的嗓音显示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脚长在我身上,去哪需要向你报备吗?」夏竹毫不示弱的反视着他,却几乎掩饰不住紊乱的气息。
「妳--」他哑口瞠目,再一次领教她伶牙俐齿的本事。「我收留了妳,就算只是陌生人,要离开打声招呼的礼貌也该要有!」他不甘挤出一句。
「那叫绑架,不是收留。」她咬牙切齿说道,奋力挣脱他的大掌。
望着空荡的指掌,他的心也空虚得像是被挖走一块肉。
在商场上当惯了呼风唤雨的主宰,一下子他失去主导权与控制权,他像个坐困愁城的猛兽,挫败愤怒却又一筹莫展。
他不敢相信,叱咤商场多年的他,竟然拿一个女人没办法?!
「他是谁?」极度的懊恼下,压抑了一整晚的妒意也随之澎湃翻腾。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出奇冷静。
「是赛门吗?」嫉妒的酸味在寒冷暗夜弥漫,呛得连姜御风自己都觉得难受。「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只是朋友。」她坦然昂起下巴。「男人跟女人不会只有一种关系。」她痛恨这种暧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