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郭桐,也有那一瞬的失神。
水当当从不曾以美女自居,她只是自然的呼吸、自然的走路、自然的笑、自然的做一切她想做、爱做的事。
如今,她就叮叮当当地翩迁走来。
林修竹望着她黑玉一般的眼眸,心中连连惊叹。
依他惊虹峒庄少庄主的地位,见过的美人不胜枚举,穿着暴露、风情冶艳的女人更不用谈。可她不一样,她的腿圆润白皙,如粉藕的手臂修长晶莹,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像一块上古的阗玉般。
她露人所不敢露,却一点也勾不起旁人的淫念,横竖只觉得她美得特别。
林修竹的一颗心顿时失其所在,飘飘飞走了。
他浑然忘记自己一身狼狈是拜谁所赐了。
“郭兄,你真不够意思,马车里藏了个天仙佳人,连知会我一声都不曾。”他不是好色之徒,而是纯然的一见钟情。
郭桐仍不见反应,只拿一双更形闪烁的眼瞅着水当当看,脸上波涛不惊。
林修竹也不巴望能从郭桐的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他主动出击,迎向水当当。
“……姑……姑娘,请问芳名?”
水当当回眸一笑。“‘姑娘’这两字可不是你叫得起的喔。”她指着郭桐,神秘的若有所指。
“……这……”他一头雾水,觑向郭桐,只可惜他仍是八风吹不动,什么表示都没有。
“别来问我。”仿佛他除了这句台词,什么都不会。
“桐儿,我们再不赶路,傍晚可到不了预定地喔!”撇下林修竹,她铃铛清脆的走向郭桐。
备受冷落的林修竹再接再厉黏上去。“姑娘想去什么地方,小生愿效犬马之劳。
水当当笑意不灭,漫声应道:“惊虹峒庄。”
这下林修竹的脸怎么也潇洒不起来了。“你……你……”
“别你呀我的,姑娘我就是你昨天见过的那‘老妖婆’,少庄主好眼拙啊!”她不留情面地嘲讽他。
林修竹宛如被蛇咬,蹬地退了一大步,一时消化不了这消息。
“小心,别靠我太近,我是魔女,歪门歪道的招数多得你招架不了,你堂堂明门正派的少庄主,离我远点,免得玷污了你的名气。”她存心呕他。
“姑娘……”令他动心的姑娘居然是……这教他如何甘心?
他朝她移近。
水当当似真似假的掀眉。“别靠我太近,我全身上下全是毒。”
唬地,林修竹不进则退,硬生生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砰然有声的撞上马车。
郭桐看她诡计百出的修理林修竹,表情不自觉的放柔,怎奈眼底仍留有一抹阴冷。
“我居然看走眼。”他自嘲。
那般微妙微肖、巧夺天工的易容术是他生平仅见。
“不要用那备受打击的脸看我,人有失眼,马有失蹄,只不过被我骗了一次,不算丢脸啦!”天地良心,她打一开始就无意瞒他。
“行走江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丢脸我倒是不怕,只是不该有的轻忽,不可原谅。”一个小小的错误通常便能要人命。
看来,这些年的山隐生涯磨钝了他的观察力。
“我的易容术就算江湖盛名的‘千面狼’胡冠庸也未必能识破。”她很好心的安慰他。
她一身易容术绝技来自神秘老翁恨世生辜不全。
辜不全因缘际会和水银钩夫妇成为忘年之交,曾在明教停留过一段时间,后来明教被毁,他见一双娃儿伶俐可爱,破格收她们为关门弟子,所传授的工夫中就包括了易容。
她姊姊水灵灵因为体质特殊,只能学习静态的药物研磨、采撷、毁造,及人皮面具的成型制造。至于她,动静皆宜,自然从毒药、暗器、人物模仿、个性揣摩,小至衣饰配件、临摩人物背景,甚至一条皱纹、一块老人斑都在研究功课之内。
也亏得学习过程不算乏味,又迫于现实情况需要,她便一路钻研了下来,造就今天这样的局面。
所以,对她来说,除非她本身愿意,否则被外人识破是绝不可能的事。
“放眼江湖,易容术能超越胡冠庸的也只有恨世生辜不全老人。”郭桐喃喃自语。
那恨世生辜不全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砺剑王”北堂春,北堂也只收了个徒弟,那就是他郭桐。
至于他师祖的事迹郭桐完全听自他师父的口中,他曾自豪的坦言恨世生老人之易容术独步天下百年,无人能比。
“谁告诉你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恨世老人来无影去无踪,怪僻一箩筐,生平最忌讳人家拿着他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所以曾严令吩咐不准在外轻易提及他的任何事。
郭桐这下不惊讶也不成了。
“你是我师祖的徒弟?”这辈分一论,他要改口叫她师姑了。
“你不信?”
“我从未曾听师父提及。”
“我也没见过师兄。”她并不在意这事,一个明教就够她忙的了,哪还有余暇时间追本溯源联络感情。“更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徒孙。”这下能名正言顺吃他豆腐了。
郭桐心里有数,眼前这叫水当当的姑娘有可能是他的师姑。
恨世生辜不全老人挑徒弟奇严,个性怪异奇诞令人无法捉摸,年老之时在外又收个徒弟之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就像他师父“砺剑王”在收郭桐为徒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大发奇想远渡重洋到暹逻,一去数年,消息全无,她那古里古怪的个性可想而知十分符合辜不全老人的脾胃。
不过,要他称呼年纪几乎小他一轮的丫头做师姑,实在有点为难。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他们之间这层突破性的关系。
不过,有个人挺乐的。
不消说,林修竹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滴水不漏,他喜孜孜地说:“郭兄,恭喜,真是可喜可贺。”
压根儿他是贺喜自己去掉一个情敌。据他观察,这俏姑娘对郭桐的兴趣远胜自己,这一来,他反败为胜的胜算多了许多,怎教他不“可喜可贺”?
林修竹怪异的亢奋没逃过郭桐的眼,显而易见,他的好友迷上了他的小师姑。
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眼涌起如潮的深邃忧郁。“我的年纪大得足以当她的大叔。”这“姑姑”两字,他怎么也叫不出口。
“天地君亲师,咱们大汉民族最是尊师重道,俗谚说论辈不论岁,你这筋斗是栽顶了。”林修竹眼儿嘴儿咧成缝,乐得很。
“你不怕我叫你姑姑,把你叫老了?”他轻轻转头,正视水当当那爱笑的脸。
“就为这句话,咱们该好好喝它一杯去。”原来当人家师姑是这般有趣的事,难怪当年辜不全老人死求活求的巴着要收她姊妹俩为徒。
郭桐蓦然一笑。
水当当只觉他的笑容古里古怪,宁可他维持原来的表情,但林修竹可不然。
他呆呆觑着郭桐的笑,心中感慨万千。
他记忆中的郭桐是从来不笑的,即便带笑,也夹着轻愁淡忧,自幼坎坷的身世遭遇造就他不快乐的个性,一直到发生那些事后,更难见到他的笑靥了。
他不笑则矣,笑起来连潘安也难赛其一,天下女子没人逃得过郭桐一笑,他妹妹和嫂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外人眼中,或许只瞧见对郭桐恨之入骨的林倚枫,身为哥哥的他却清楚,单纯的恨意不会教人又哭又笑。没有爱,哪来的恨?
第四章
“别的东西我不敢打包票,要喝酒,美酒佳酿,我酒庄多得是。”惊虹峒庄家大业大,区区酒庄遍布东西北省,数目多如天上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