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特殊的名字。嘻,跟他的人一样。”
“对阿。很特殊呢!”
她高兴著在密密麻麻写著文字的卡片上方,写下了名字。
‘DEAR SNOW:’
亲爱的雪。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寒风阵阵。一点都不亲爱。
她又慎重地把卡片装好,然后塞进我手里:
“真的非常谢谢你!”
她扬著幸福的笑容,走回属于她的第十一桌。
我把卡片收好,放进我的背包。
转身,我把柜台那张纸揉烂,丢进垃圾桶。
笑著,进了门的五个客人,扬起职业的笑容:
“您好,欢迎光临。五位吗?”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偶尔一些插曲,不过大部分都还是吃寿司的客人。趁著偷闲的时候,我自己打了一杯思乐冰。蹲在吧台底下偷喝。两只脚已经酸到发抖,从早上十点没有休息的忙碌到晚上十点。十二小时的工作,让我觉得脚已经脱离我的身体。
看看时钟,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老天,保佑别再有客人进来了。
念头刚起,大门的铃声又响起,从旁边的监视器上,我可以看见四个客人正一脸饥饿的走进来。
叹了口气,我站起来。
“您好,五位吗?”
就像我说的一样。
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都在循环著,而吃寿司的客人也似乎永远都不腻。
※ ※ ※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我累的像只狗,终于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那里那么累?为什么还要在那边工作阿?”
当我打卡收工的时候,小马的声音突然响起。
“因为我懒得再找工作了啦。”
我耸著肩,无所谓的回答他。
其实,我没有什么非要留下来的理由。只是,单纯的,不想辞职而已。也许是我这个人懒,对于习惯的事情,我就懒得去改变。
跟餐厅的员工打声招呼,我推开那三扇玻璃门。
扑面的,是刺骨的寒风,还有几乎比硬币还要大的雪花片。
静悄悄的中央街,没有什么人影。零星的车灯缓缓的开过。我低著头,在狂雪中缓慢的走著。一则是我太累,实在提不起劲跑。二则是我现在,突然想淋雪。
捷运离我工作的餐厅有五条街的距离。
晚上的风雪,加上两盏坏掉的路灯,我怀疑,我若不小心,大概就会一脚掉进维修中的下水道。值得庆幸的,风只是大,不刺骨。
也许是写小说的关系,我的脑筋似乎和四肢是分离的。即使再累,脑子还是拼了命的继续转著,和男女主角打架。
小马老是念我神经病。到也不是看不起我写的小说,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虽然说,你不是红颜,但是这样操下去,很快就会薄命。”
“你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很不会照顾自己。”
“我是说,前面那句。”
“咳,哪句?”
“红颜那句。”
“其实,天气不错。”
小马露出一个笑容。很憋脚的转移了话题。
小马是我一来卡加利就认识的朋友,他是英文老师看不下去我每次考试每次鸭蛋的惨状后,指派来教导我英文的倒楣男。
小马住在卡加利比我更久,对于卡加利这小城市,他有更大的无力感。
“这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
“何只无聊?”小马打著电动,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这里简直是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上岸,”他似乎很气愤,用力的按著游戏键,“男人不做爱的鬼地方。”
“我能了解你前三句,后面那句呢?”
“你这写小说的。要懂得举一反三!我问你,鸟生不生蛋,狗拉不拉屎?一定的对不对?那就很简单了,你叫个男人不做爱,有可能吗?所以,这是个用来加重语气的话。”
这句话,很多次差点出现在我小说里头。后来,都是为了要保持我淑女的形象而作罢。
想到小马跟我解释那句话时脸上慎重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
一咧嘴,雪飘进了我嘴里。
“你白痴阿!学蜡笔小新?哪有人张开嘴这样吃飘雪的?”
那是我第一次白痴的对著天空,打开嘴巴,让雪飘进我嘴里。
然后,小马则是一脸惊吓的逼我和上嘴。
想到这,我又笑了出来,不过这闭上了嘴。
你是个好人。
认识小马第二年后,在一个明月高挂的夜晚,我是如此跟他说。然后他差点把车子开上旁边的山沟。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好人。”
他一脸怪异的看著我。
让我不禁怀疑,我用的词句是不是太过小说了。
“噢…。”红灯转绿,小马的白色房车,往前面没什么路灯的大路上开去。
“你也是个好女孩。”下一个红灯,小马没有转头,突然说。
“哇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这是我给他的回答。
后来小马没有再说话。
我也没有再说过他是个好人;他也没有再说我是个好女孩。
抬头看了下班捷运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躲进了透明的等候室。唯一一盏灯,闪烁不定,似乎随时要熄了般。
我闭上眼睛,想休息。却没法子把大脑停止下来。
除了所谓的小说职业病,更多是因为,这样凄凉的雪夜,很难叫一个人不去翻陈年旧帐。
这一想,就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念头刚起,捷运已经在前方出现。
每次看到捷运的到来,我都一种,跳下去的感觉。
真的,跳下去,捷运反正也停不下来。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我没有跟小马说过这个荒谬的念头,我怕我一说,他大概又要神经兮兮的不准我搭捷运了。
“捷运来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捷运停在我眼前,就跟之前的几百次一样,我还没有跳下去。也就在刚响起跳下去吧的念头时,夏飘雪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
“捷运来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阿?什么意思?”
“捷运来的那时候,你都习惯闭眼。闭眼的那几秒钟,你在想些什么?”
夏飘雪牵著我的手,上了捷运,回头,笑著问我。
“我在想…”
我傻笑了一下。
“我在想,风很大,眼睛好痛。”
然后他笑了起来,“是吗?”
我点头。对于那种跳下去的白痴举动,我想我是不会跟他说。
“换你问了。”
“问什么?”
“问我,捷运来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
“好吧。夏飘雪先生,捷运来的时候,您那精明的头脑里都在想什么?”
捷运这时候轰轰的穿过地下道,地下昏黄的灯光应在他脸上。
“我在想。如果你跳下去,我是不是有足够的时间拉住你。”
“啊!”
他笑了一笑。
“我想,应该可以。我身手不错。”他笑的温和,说的轻松。
我的眼框却湿热了起来。
哔哔哔哔哔------
我选了最后一节车箱,第一徘的位子。
半夜十二点零六分,整节车箱只有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上了捷运,有了暖气,脑袋开始昏沉起来。
没什么危险意识,又或者说,我长的不危险。靠在窗口,我闭上眼睛昏沉起来。
听著捷运行走的声音。
我仿佛得到了一种安详。
似乎,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没有吵杂声,没有压力,没有计划。
只是,这样毫无目标的走下去。
也许…
再走远一点…
远一点就能到达他那…
再远一点…
再远一点…就好了…
就好了。
※ ※ ※
我一直相信,人生的相遇,不只是偶然。
除了缘分,更是安排。
人的际遇,通常只有两种。遇上该遇的人,或者,不该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