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钱晓竺与范亦萩一出宿舍,马上受到蜂拥而至的好奇眼光包围──
“萩,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钱晓竺局促地低声问。
“是你,不是我们。”范亦萩态度沉稳地更正道。
“我?为什么是我?我哪里不对劲……”钱晓竺低头瞧着自己。
对于她的迟钝,范亦萩已见怪不怪了。“别伤脑筋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
“小猪,我看到了喔。”吴意芬手中握着纸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说:“你们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程度的?”她啧啧摇头,掩不住既羡慕又嫉妒的神色。
“你到底在说什么?”钱晓竺困惑地蹙眉。
“就是这个,你还装蒜。”吴意芬摊开手中的纸卷。
钱晓竺接过一看,视线随意落在全真的彩色特写图片上江柏恩正俯首亲吻一名女子……
天!钱晓竺脑袋轰的转为一片空白,气息便在胸口,她用力地喘息着;那……那不是就自己吗?红晕像是节庆施放的烟火在她双颊上爆开。钱晓竺抬起失措的双眼,无助地向范亦萩望去。
范亦萩皱眉瞧着那张特写图片。这不是在网球场照的,而是那之后江柏恩把晓竺拐到校园后被跟踪偷照的,袁效舜、常崇尧这两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我该怎么办?”钱晓竺求救地揪住范亦萩衣袖。
吴意芬喳呼道:“什么怎么办?你说得好象是遇到天大的难题似的。去!要知道现在全校女生最羡慕的人就是你了,这份号外已经传遍整个校园。袁效舜他们被抢购人潮包围到差点窒息,我看他们这回是赚翻了。”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阴谋兮兮地说:“小猪,你不是最爱钱吗?怎么没想到自演、自拍、自印、自卖,全部一手包?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更何况还是自己牺牲形象、卖命演出……”
“别说了!”钱晓竺失声大叫。“我已经毁了,你还说风凉话,你到底算不算朋友!?”她愤慨地掉头往回走。
“她是怎么了?”吴意芬一脸愕然不解。
范亦萩不答话,径自追上离去的钱晓竺。
“你到哪里去?难道因为这样就不上课了?”
“我怎么去上课?大家都看到……”钱晓竺别扭地盯着地下。
“做都做了,还怕人说──”范亦萩无奈地又说:“再说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你总不能旷课一学期吧?”
※ ※ ※
钱晓竺还是被范亦萩劝进了教室。沉浸于混乱的思绪,浑噩地过完了一堂课。
她无心理会好奇的同学,闷头埋在课桌上,心中仍是一片茫然,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潜意识地将自我隔开,飘浮在虚无的空间──直到周遭不寻常的静默唤回了神游的注意力。
她疑惑地抬起眼,循着大伙注视的焦点往外移──窗外耀眼的阳光照花了她的眼瞳,双眼的焦距再慢慢凝聚清晰,白花花的阳光衬着高挺的身影,亮眼的光晕自他身上的白衬衫反射出;剎那的恍惚中,钱晓竺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降临。
缓缓地,他露出一抹危险具诱惑力的笑容,打破了这一切幻影,将钱晓竺攫回现实;不自主的,她呼出一声叹息,莫名的愁绪袭上心头……
江柏恩睨视四方,得意地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手指;钱晓竺就像失了魂般,傻呼呼地站起来,脚踩不着云端似的飘了过去。
江柏恩好笑地望着她神游太虚、迷蒙的眼神,亲昵地用力拧了一下她的俏鼻,甩过头说:“走吧。”
她哎的一声摀住鼻头,无辜地问:“去哪儿?”
“约会。”他头也不回地说。
她咽了一下口水说:“约会?你跟我吗?”语气中藏着浓浓的疑问。
江柏恩停顿脚步回头,又是令她心悸的一笑;略带嘲讽的眼神,激起钱晓竺心中一片恐慌,仿似指责她问了不该问的笨问题。她心虚地垂下头。
他失去耐性了,率性踱回来,攫起她的左手往外带。
有些惊讶的钱晓竺,潜意识地加快步伐以配合他的脚步,半晌才紧张地喃喃道:“我还有两堂课,要是被点到名,一定会死当的。我可不想把大学念成五年,这样可是会很丢脸的,如果让我舅舅知道我是因为逃课去约会而被……”
江柏恩自钱晓竺头顶上高高地拋下一句话:“你再不闭上嘴,我就封住你的嘴。”
“嗯?”她猛地住了口,讶然仰头望他。
江柏恩盯着她微开、温润的双唇,忍不住想再尝尝那滋味。他两道浓眉微微地拱起,以低哑诱惑的嗓音威胁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我的警告,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傻愣愣的钱晓竺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到了口边的询问,就被他低俯而下的口给吞没了──
“哇!”阵阵低呼,如涟漪在他们背后的同学中扩散开来,一圈一圈又一圈……
※ ※ ※
钱晓竺一回到宿舍,解除身上的全副武装,毛线帽、围巾、手套、厚重的外衣,立即拎着装着毛线的纸袋,爬上床铺、里上棉被,只露出笨拙的双手与毛线棒针缠斗。
“四十六、四十八、五……哎呀,怎么又算错了,少了一针,真是气死你这双笨手了……”
钱晓竺一个劲儿地打着毛衣,完全不晓得范亦萩正因为她的那副拙样无奈地摇头。
“从没看过像你这样手拙的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钱晓竺被突然出声的范亦萩吓了一跳。
范亦萩不理会她的问题,走进房间,把家教用的书摆上书架,实际地建议钱晓竺:“我看你还是打消主意吧,到百货公司去买一件还比较省事。”
“不要,自己做的比较有诚意。”钱晓竺低声咕哝。
范亦萩一翻白眼。“就算奇迹出现,让你在圣诞节前织完这件毛衣,你真的以为他会穿上它吗?”
钱哓竺本能地想替自己辩驳,可是看看手中这件由灰色毛线扭曲组成,勉强看得出衣型的成品,不免自怜起来。
“唉,我完全按照你教我的方式织,可是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我已经重织了两次了,没时间再重来一次了,我该怎么办嘛?讨厌死自己了,哎哟。”她无力地埋在棉被堆里哀号。
“拜托你别发出这种呻吟声好吗?”范亦萩受不了地揉揉毛衣底下竖起的疙瘩。
“你真没同情心、没义气。”钱晓竺自棉被堆里露出哀怨的眼神,横瞪她一眼。
“男朋友不是我逼你交的,毛衣也是你自己要送的。我也已经尽我所能的教你织毛衣了,你不仅没感激我,还反过来怪我没同情心,难道我还得帮你把整件毛衣织好才算有义气?我真是误交匪类,我……”
范亦萩突然发现适才愁眉苦脸的钱晓竺,现下居然绽出灿烂笑容,两眼贼兮兮地打量自己,不由心中一阵警觉。她迟疑地后退一步。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一眨眼,钱晓竺自床上跳起,奔到范亦萩身旁,讨好她笑着说:
“我知道你最好心了,一定不忍心看我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唯一能解救我的,只有你──”
范亦萩一边忙着挣脱有若八爪章鱼,四肢紧攀着它的钱晓竺,一边态度坚决地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答案都是──免谈。”
“既然你不顾我们同学情深,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嘿嘿!”钱晓竺怪声怪气地笑了几声,缓缓地朝范亦萩伸出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