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做的唯一办法就是冷淡云霏,让她好吃醋的姊姊没有理由折磨她。
可他怎能料到,离开云霏竟会令他这么难受?
越想疏远她、冷淡她,他就越想起她。
寂静的晚上或脑子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就不经意地浮现出她的面容。他渴望见到她,哪怕不说话,就像那天坐在大槐树下,与她安静地待上片刻也好。
他甚至埋怨爹娘,当初为何不是将这位二小姐配给他?
当惊悟到自己心里正滋生着一种对未来小姨子不该有的情感时,当发现自己的感情天平正向她倾斜时,他害怕了。
无论怎样,他是定了亲的人,而堂堂大将军,能做出有违伦常的事吗?
不,不能!
醒悟与矛盾中,一向个性坚毅,谋事果决的他变得踌躇。
而他的这份踌躇和疏远却对云霏伤害更深。
傍晚,云霏独自来到大槐树下的大石头前。
大半截石头已被杂草泥土覆盖,她一面拔草清理石面,一面默默地哀求:“神灵,帮帮我,不要让我变成像姊姊那样好妒的女人,让我的心平静,让我早日有来生……”
接下来的几日,云霏过得平淡而安宁。姊姊因为常常有峻虎陪伴,而且又可以自由进出前厅,心情似乎很好,也不来找云霏麻烦了。
第五章
正午的太阳烘得大地暖暖的。
“二小姐,来,休息一下吧。”
花园里,云霏在清理花坛内刚发芽的花苗,茂叔提着一壶茶过来,放在树荫里的石桌上喊她。
“茂叔真好,我正渴呢。”云霏笑着说,拍拍手走过来。
看着她毫不介意地抓过茶杯喝茶,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模样,老仆人脸上充满了笑意,坐在石凳上抽出烟袋点上火,满意地说:“二小姐布置的菊花花坛还真不错,那是跟谁学来的?”
“没学谁,是自己瞎琢磨的。”云霏情绪不高地说着,将手里的水喝完。捡起地上的几块小鹅卵石,跪坐在脚后跟上玩了起来,嘴里随意地唱着:
抓一块石头,哥把妹挂心头;
抓二块石头,妹妹跟哥哥走;
抓三块石头,天落下红绣头;
抓四块石头,喜鹊它叫枝头;
抓一把……
茂叔则在听到她唱这首歌谣时脸色全变了,手里的烟袋悬在嘴边,定定地看着专心玩耍的小姐。
察觉到茂叔异样的神情,云霏抬头看他,旋即幡然醒悟:她口中所唱正是当年虎子哥哥陪她玩耍时信口编的歌谣,后来每当她任性吵闹或生病不适时,虎子哥哥也总是唱着这首歌谣哄她安静入睡。
“茂叔……”她的声音哽住,坐在地上,再也无法唱下去。
可是树后却有人接口道:“抓一把石头,哥抱妹上轿头。”
声音未落,彭峻虎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
云霏和茂叔都震惊地看着他。
这几天,云霏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彭峻虎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像虎子哥哥的陌生男人,她不能再受他影响,不能再为他伤心。
可是现在,当他唱着他们共同的歌谣走向她,坐在距离她不到一臂的地方看着她时,这些念头全抛在脑后了。她的眼里、心里无一处不认定他就是虎子哥哥!
“你们为什么这样吃惊地看着我?是因为那首歌谣吗?还是因为我唱得太难听了?”见他们不说话,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时,峻虎感到很奇怪。
其实他自己的惊奇也绝对不比他们小。
这么多天来他没有与云霏说话,也很少见到她,但他心里却时常惦记着她,每天都从茂叔那儿打听她的情况。他很为自己的失常感到愤怒,在他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女人扰乱过心智。
片刻前,他还在书房听林云璎说话,却突然很想来看看花园和——她。
于是随意找了个理由,他扔下未婚妻。
可才走进花园,就听到这首歌谣,他的心里竟有种极亲切的熟悉感,同时有一堆模糊不清的影像闪现他脑海:一个男孩抱着个哭闹的娃娃唱着这首歌;一个梳冲天小辫的女孩趴在男孩背上唱这首歌;男孩牵着女孩在庭院里学步,两人同声唱着这首歌……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唱这首歌谣?
那些影像倏闪即灭,令他无法捕捉,而当云霏突然停住时,他竟非常自然流利地接了下一句,并确信那是正确的。
“为什么不问我何以会唱这首歌?”他轻轻地问她。
“你何以……”云霏无法问下去,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往下坠落。
她怎么能问,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为她唱过千万遍的歌谣。
“二小姐?”看到她不停落下的泪水,峻虎的心纠结着,可是碍于礼节,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沉默而焦急地看着她。
听到这声称呼,云霏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她将脸埋在膝盖上掩饰伤痛。
“将军可知这歌的来处吗?”茂叔放下手里的烟袋,表情复杂地问着峻虎。
如果他还记得这歌谣的话,那是否说明他对前世还有点记忆?
“我该知道吗?”峻虎反问。
“那么将军怎么会唱呢?”茂叔期盼地问。
“哦,那个啊,兴许是儿时听谁唱过吧?”峻虎说:“听到二小姐唱时觉得挺好听的,后来她突然顿在那儿了,词儿就这么从嘴里蹦了出来。”
“哦,是这样喔。”茂叔失望地将烟杆塞进嘴里。
云霏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茂叔。
知道峻虎并未想起任何事,却仍记得这首歌,她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小姐,不要在意,有时事情就是这样出人意料。”茂叔安慰她。
峻虎看看云霏,再看看茂叔,被他们脸上的忧伤与无奈搞糊涂了。“怎么,这歌儿对二小姐很重要吗?为何唱着这歌儿会哭了呢?”
云霏摇摇头,擦去泪水咽下一声低泣,站起来走到花坛前继续刚才的工作。
“茂叔,你跟二小姐不过认识几天,怎么已经很熟悉了呢?”他试探地问。
“唉,二小姐苦啊……”茂叔没有直接回答他,低声叹着起身去干活。
峻虎对茂叔讳莫如深的态度及二小姐的伤心事很好奇,但却茫然无知。
原本以为疏远她,便可以冷却自己对她不恰当的热情,又能安抚她那个好嫉妒的姊姊,可以让她轻松快乐一点,可是今天看到她似乎更憔悴、更忧郁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如林云璎所说,她在为心上人伤心吗?
这个念头令他心里很不舒服。
峻虎皱着眉头注视着那个令他心神难安的女孩。
当看到娇小的她正抱起一个花盆时,他大步走过去,接过了她的工作。
云霏也不与他说话,立即转身走到另一边去修剪灌木。
面对疏离多日的他突然出现,并且还唱着他们幼时共同的歌谣,她的心里既伤心又慌乱。
无论她发多少誓言要当他不是虎子哥哥,可是只要与他面对面,她就无法保持冷静,她只想扑进他的怀抱,唤醒他的记忆……
为了克制自己的感情,她只好学他的样,远离他,不与他四目相接。
可是,今天的峻虎偏偏不让她如愿,他紧跟着她走了过来。
“谢谢你!”他在她逃走前,蹲在她身边帮她捡拾残枝败叶和地上的碎石。
云霏一愣。“谢我什么?”
见她终于肯跟他说话了,峻虎心里一乐,说道:“我听茂叔说了,你换掉你姊姊的树苗是有道理的。”
云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心里黯然。“那有什么好谢的?那两种植物本来就因为有尖锐的叶片而不适宜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