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熊镇东,惋惜的频频叹气,而窗内的宜静,却是抓紧浴巾,俏脸上有着错愕、讶异,以及渐渐燃起的怒意。
虽然没戴眼镜,视线有些蒙眬,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窗外的「色狼」,就是她的前夫。
「你在做什么?」她瞪着窗外。
「我来找妳。」
「找我?找我不需要爬墙吧?」
「因为妳不肯开门啊!」他振振有词的回答,还厚着脸皮,反过来质问她:
「妳既然在家,为什么不开门?」
「我不想被打扰。」
「那妳电铃是装假的啊?」
她瞇起双眸,一字一句的强调。
「我不想被『你』打扰。」
熊镇东过了几秒,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妈的,妳知道是我?」他忿忿不平的问。
「我会认不出你的车吗?」她反问。
今早她拉开窗帘,一眼就瞧见,楼下停着那辆维修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蓝色轿车。当十点多,电铃声响起时,她就猜出,是熊镇东找上门来,才会任由电铃声响了大半天,也坚持不肯开门。
没想到,这仍阻止不了他。前门不开,他竟能爬上五楼来,还撑在窗外,不知偷窥了她多久!
清澈的眸子,凝着浓浓怒意,直瞪着这「现行犯」,而他竟丝毫不知羞耻的,还咧着大嘴,露出高兴的表情。
「这么说来,妳一直没忘记我喽?」熊镇东喜孜孜的问。
宜静绝望的闭上眼,心中暗骂自己,居然忘了这个男人的脸皮,可是厚得有如铜墙铁壁,就算被逮着偷窥,他还是不反省、不惭愧,甚至还怀疑,她对他旧情难忘。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懒得跟他多说,抓紧浴巾,转身就要离开浴室。
眼看她要走了,熊镇东连忙喊:「喂,别走啊,妳的邻居已经报警了,妳快让我进屋去!」
她回眸,丢下三个字。
「你作梦。」说完,她踏出浴室,走回卧室,自顾自的穿上衣服。
窗外的熊镇东却不肯善罢干休。
「宜静,」他的声音很大,就连卧室里也听得见。「警察来了没关系,我还可以应付得来。但是,妳想想,记者很可能也会跟着来喔!」
正在穿衣服的她,身子微微一僵。
窗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宜静,妳的电视是开着的吗?」
「等一下记者要是访问我,我就坦白一切,再对着摄影机,对妳道歉,请妳原谅我。」
「妳千万要看喔!」
她站在卧室里,一动也不动。
这根本是威胁!
她不接受威胁。但是,她偏偏又知道,这个男人可是说到做到,他绝对可以面子、里子全不要,当着摄影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让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全台湾的热门八卦人物。
想到那种情况,她就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天啊,她怎么会识人不清到这种地步,竟然曾经嫁给这种男人!
宜静呻吟着,把脸埋进掌心里。
只是,虽然盖住双眼,她却关不住耳朵,窗外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再度传了进来。
「老实说,我一直很想在摄影机前唱歌。」他很大声的「自言自语」,还假装思索了一下。「嗯,妳觉得,我该唱什么好呢?唱我们的定情曲?」
她的回答,是一阵微弱的呻吟。
「啊,我好象听到警车的声音了。」他清了清喉咙,用那破锣嗓子,嗯嗯啊啊的试了几个音。「我是不是该先开开嗓,免得等一下唱不出声音来?」
够了!
她投降!
宜静用冰冷的手指,穿妥衣裳、戴上眼镜,坐在床边,连连深吸几口气,努力压抑住,此生以来第一次浮现的杀意。一会儿之后,她才起身,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往后阳台。
后阳台的铁窗上,赫然挂着一只庞然大物。
熊镇东不知何时,已经改撑为攀,攀挂在铁窗外头,一瞧见她就乐得直笑,就像只大猩猩似的,兴高采烈的在等着,她来开铁窗的锁。
这幕荒谬的景况,让宜静几乎要怀疑,她现在如果丢出一根香蕉,这家伙会不会为了接那根香蕉,松开双手,直接摔下五楼去?
唉,要是真用一根香蕉,就能解决这家伙,那该有多好啊!
她认命的开了锁,看着他得意的吹了声口哨,矫健的攀着铁窗,爬过两公尺左右的距离,轻而易举的就钻了进来。
「嘿,谢啦!」熊镇东乐不可支,还对着她,挤出自认为最友善、迷人的笑容,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却视而不见,转身就往屋里走去,直接走到沙发前,径自坐下。那双纤瘦的手臂,交叠在胸前,秀丽的脸上,更不见半分笑意,态度严肃得像是正准备跟他谈判。
熊镇东厚着脸皮,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基于职业本能,以及强烈的好奇心,他打从进屋起,就不忘打量四周。
公寓虽小,仅有两房一厅,外加一间厨房,跟一套卫浴设备,却被她整理得简单舒适。较为不同的是,屋子里头,看不见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东西,让人根本猜不透屋主的职业--
他还记得她的习惯。
工作与生活,被彻底分割,工作上的一切,绝不带回家中。就连婚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在家里,也几乎不提工作上的事。
坐在沙发上的宜静,任由他东张西望,在屋里探头探脑,瞧了好一会儿,才冷淡的开口质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
熊镇东兜转回客厅,认真的看着她,努力想表现出他满腔的诚意。
「道歉。」他说。
「我说过了,」她的声调,还是那么冷淡。「我不接受。」
哗啦!
满腔的诚意,被泼了一桶冷水。他拧着眉头,想到花了一番功夫,虽然进了她的屋子,得到的答案,却还是跟先前相同,激得他火气也旺了起来。
「该死!我说了,我知道错了、是我误会妳了!」他捏紧拳头,瞪着沙发上的小女人,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接近两百公分的身高、健硕的体型,让公寓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她能够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压迫感,以及恼怒的火气,却仍旧叠着双手,维持坐姿,静静睨望着他。
熊镇东焦躁的抓了抓乱发,像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原地转啊转。
半晌之后,他才停下脚步,满脸不爽的瞪着她。「妳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我离婚?」他问的口气,彷佛答应离婚,是她的错似的。
她态度不变,仍旧冷似寒冰,但纤细的肩膀,却轻得不能再轻的微微一震,像是在最措手不及间,被触及心中一处她最想隐藏、最脆弱的地方。
「因为,你不信任我。」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既然没有信任,婚姻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熊镇东抓着头发,咬牙低咆。
「所以说,我道歉啊!」他受不了的大嚷。
「重点不在你道不道歉。」她淡淡的说道,对于他的暴躁,丝毫不为所动。「你会道歉,是因为知道,这次错是在你。但是下次呢?以后呢?难道每一次,你都要找到证据,才能相信我?」
他抿着唇,听着她说的每个字,头一次警觉到,两个人所关注的,是全然不同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她在意的,是他先前的误会、怒骂,所以费尽心思,只为了登门道歉,以为得到她的原谅后,两人就复合有望。没想到,她在心中,早已对他投下不信任票,认定了他有了「前科」,就会一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