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也只好再多忍耐几年了,我看他身子挺硬朗的,一时半刻送死不了。”
宋观涛笑着摇头。
“这种刻薄的话只有你才说得出口。”
“过奖了。”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忙,谢谢你,弄影,我真的非常感激。”
“可惜结果并不完美。”
“现在不结论还太早了点。”
“这倒是,如果老师能和高小姐来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另当别论了。”苏弄影站起来拍拍裤子,“明天我可以放出被你拋弃的消息了吗?”
“不,应该放出我被你拋弃的消息,随你要怎么抹黑我都无所谓,无端给你带来那么多困扰,这是我起码该做的。”宋观涛说。
“如果我拋弃了你,那些女学生绝对会围过来安慰你,想想那种情况,老师喜欢吗?”宋观涛脸色苍白,苏弄影于是继续说:“所以啦,还是把你塑造成无情的负心汉好些,你说是不是?”
宋观涛笑了笑。
“就随你的意吧,反正我留在这学校的时间也有限了。”他说。
“哦?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大概吧,我也有应该负起的责任。”苏弄影点点头。
“加油了,宋老师。结婚时记得寄喜帖给我,我虽然不会出席,但会远远地祝福你们。”
“谢谢你,在我短暂的教师生涯中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没什么。”苏弄影扬起嘴角。“等会还有课,我未走了,如果有令兄的消息……”她停了停,终究没有再说下去,挥挥手走开了。
※ ※ ※
最绿的山和最蓝的海,最美的夜景和最迷人的星空,最纯朴的小镇风情和最广阔的心境,这里是垦丁,一个难以用言语或文字形容的地方。
在能远眺海洋的民宿里,一个高大的男子倚窗而立,他皮肤黝黑,略长的头发整齐地朝后梳,在颈后以皮绳系住,整个人看起来既粗犷又沉默,两道浓眉间,则总带着淡淡的哀愁。
窗边的书桌上摆着一部黑色轻巧的手提电脑、几本书、一个马克杯,另外有着一个淡蓝色印着小花的信封;那信函已经拆封,里头的东西此刻正在男子手中——
那是好友寄来的邀请卡,上头只简短地写了几个字:
小儿弥月,敬请亲临道贺,礼到人不到者断绝朋友关系。
邀请卡上的内容他早已熟记在心,每每想起,真是百感交集。
当初他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这里,找了个地方住了后就不曾再离开,所到之处净是步行可及,他购置一部手提电脑,设计一些游戏软件赚取所需的费用。
而除了坐在计算机前工作,他最常做的就是到海边散步,去看日出,去看繁星,看一望无际、变幻莫测的海洋。大自然的绝美及无常令他领悟到自身的渺小,也只有在那一刻,他的心才能异常平静。
不知下觉,他在这地方居然已待了这么久,好友的儿子已经出世,再过几天就要请喝满月酒了,原本以为在这里会度日如年,结果时间却是如此匆匆流逝,实在是始料未及。现在的住处他只对弟弟阿涛及挚友邵溪樵说过,而且是在他们答应绝不前来找他的情况下才告知的。用了几年的行动电话在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是关机状态,他也不曾透过公用电话和任何人联络,见了房东或这儿的居民,他多半是点头微笑,曾经那么忙碌的生活轻易就转为平淡宁静。
阿涛经常写信给他,短短的字句里最常写的是父亲的健康状况,在收到邀请的前两天他也收到弟弟的信,信中提及他将带着妻子出国洽公顺便做个短期旅游,更使得他开始认真考虑回台北一趟的可能性。
不过,虽说会考虑,大概是非得回去一趟不可了,卡片上写得这么清楚,他若避不见面就会失去一个朋友。他很懂邵溪樵,这个商界魔王是说一不二的,说绝交就肯定会绝交;而对此刻的他而言,朋友是仅有的珍宝了,怎可再失去?
话说回来,他似乎也逃避得够久了,三百多个日子都过去了,他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神克服伤痛,难道就没有半点长进?事实毕竟无法改变,他迟早得学着面对、接受并且适应,人生不就是如此?
转头看着桌上浅蓝色的信封,他想起许久之前收到的那张喜帖,那张被他锁进抽屉的喜帖,心依旧一阵阵地疼,是啊,转眼过了一年,也该是试着淡忘的时候了,回去吧,他想,回去和老朋友叙叙旧,再好好抱一抱他可爱的干儿子。
※ ※ ※
邵溪樵和古湘凝的长子尚未命名,暂以“宝宝”称呼。据说五官长得酷似母亲,冷傲孤僻的个性则承袭自爸爸,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儿就会耍酷,说了谁也不会相信吧?
由于原有的轿车早已出售,宋观浪搭机北上,出机场后再随手拦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回家,直接前往邵溪樵的住处。
这搭飞机到搭出租车,一路上他都让脑筋保持忙碌,想着正在设计的游戏软件,想着今天报纸的头条新闻,这方法不错,成功地压抑他的胆怯心理,然而当他在这来过数次的大楼外头。他的心又开始犹豫不定。进去啊,他告诉自己,只要走进去,和好友拍拍肩膀大笑几声,他便重拾自我,不再逃避;但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着:逃吧,别回来,别撕裂正逐渐愈合的伤口。
正当宋观浪在门外徘徊,大楼警卫走了出来。
“对不起,请问你是宋观浪宋未生吗?”他问。
“是,我是。”宋观浪颇觉诧异。他是来过这里几次,却没有向警卫提过姓名。
“啊,您好,宋未生,邵先生正在楼上恭候大驾,您快上去吧。”警卫笑嘻嘻地对他说。
宋观浪一愣,继而露出浅笑。
这就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你心里想些什么全被摸得一清二楚,无可遁逃。
电梯门一打开,邵溪樵就站在外头对着他微笑。
“就不信你敢不来。”他说。
“我是来看我干儿子的。”嘴里虽是这么说,两个人还是用力地拥抱了下。
“走,去瞧瞧我那宝贝儿子,不是我吹牛,真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邵溪樵搭着他的肩住前走。“用不着拘束,跟上回一样,自己人高兴一下罢了。”
“还是嫂子自己下厨吗?可别累坏了她。”
“她肯我还不肯呢。料理多半是外送,湘凝的同学和学妹也过来帮忙做了几道点心。”
“就是上回那几个?”
“嗯。”邵溪樵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湘凝的朋友都是些很有特色的人。”
“是啊。”因为想起了某个人,宋观浪低下了头。她是最特殊的,却不在这屋里头。
“对了,进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邵溪樵停下脚步。
“什么?”
“为什么不参加阿涛的婚礼?你们兄弟俩感情向来很好的不是吗?”见他不言不语,邵溪樵蹙眉,“连我都到场了,你可别说你没收到喜帖。”
“我收到了。”宋观浪终于低声道。
“那为什么缺席?”
“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只要你肯回答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忽然躲了起来谁也不见?”
宋观浪苦笑。
“两个问题答案是一样的。”
“那就省事了,你只要回答一次。”
宋观浪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抬起头说:
“我说,你听过就把它忘了。”
邵溪樵纳闷,但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