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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天上所有的星。”

  她与他紧紧拥抱。

  关遂心不是一个纵容肉身的人,但她例外地依恋他强壮的双臂。

  傍晚,水上飞机引擎自远而至。

  驾驶员叫出来:“森逊有事,到育康省去了,我是他妹妹罗拉。”

  陈晓诺叮嘱:“给我电邮。”

  “我该怎样署名?”

  他笑,“随便你。”

  遂心上飞机。

  飞机在空中盘旋一下,遂心取出照相机,自空中拍摄船屋,陈晓诺站在甲板上挥手,直至飞机离开视线。

  罗拉笑说:“英俊的男人。”

  遂心点点头。

  回到爱门顿,她向安妮告别,收拾行李。

  安妮问:“有无收获?”

  遂心答:“有,这次旅程叫我毕生难忘。”

  “听说鳟鱼见了人,不但不避,且会迎上来。”

  遂心问:“有无人找我?”

  “黄督察很夸张地找过你十多二十次。”

  遂心笑笑。

  “华裔男人对他们的女人真好。”

  遂心大吃一惊,“你从什么地方得来如此观念?”

  “你莫怪我直言,我在爱门顿所见,华人太太多数开大车,住豪宅,穿金戴银,家有工人保母,丈夫都对她们如珠如宝,物质供应源源不绝。”

  “是吗,真给你这样的表面印象?”

  “难道不对?”

  “新一代华裔女性通常经济独立,移民前已有积蓄,她们的物质享受,不一定由男方提供。”

  安妮目瞪口呆,“女子到什么地方去赚大钱?”

  “你所见的,都是过江猛龙,当然不同凡响。”遂心说。

  行李收拾妥当,遂心同黄督察通话。

  “一切平安。”

  “找到那个人没有?”

  “不是他。”

  “可有证据?”

  “我带回样本,可做去氧核糖核酸检验。”

  “遂心,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

  “这个谜团愈走愈深。”

  “也许,我们走错方向。”

  “见面再说吧。”

  遂心回去了。

  她一直做梦,重返木筏上,抬起头看满天星斗,忽然之间,所有的星化作雨,纷纷落在她的头上,照亮她的容颜,一双强壮的手臂,把她拥抱得透不过气来……

  半夜起来,遂心恍惚地想与陈晓诺联络,但是她神志清晰,知道一发出电邮,对方便会知道她的身分。

  她不忍心叫他失望。

  把她当一个流浪儿吧。

  还有,让他以为周妙宜仍然在世,让他错觉有一日她会乘水上飞机再次去探访他。

  隔两日,黄江安同她说:“自从出院之后,你精神一直欠佳。”

  遂心答:“不,自从接办周妙宜案,才恍然大悟,原来生活可以这样多元化,我同你不知损失多少。”

  黄督察忽然板起面孔,“可是你看她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遂心点头,“你说得对。”

  她不想与这名个性一板一眼的警务人员有任何坳撬,社会的确需要他那样的人才。

  他看着遂心,“你的声音软化,为什么?”

  遂心不想回答。

  这时,巢剑飞进来,“遂心,你不是在放假吗?”

  遂心答:“在家无事,闷极了。”

  “那么,周妙宜的追思礼拜,你去一去。”

  黄江安抗议:“她已不办此案。”

  巢剑飞看牢遂心,“你怎么说?”

  遂心笑,“我与阿黄一起去。”

  “阿黄手上至少有三宗谋杀案,忙得喘气,你一个去得了。”

  遂心换上黑色套装,静静坐在小小礼堂最后一排。

  真没想到有人比她更迟。

  那人穿着黑色西服,结黑色领带,站在门口。

  他垂着头,整个人洋溢着哀伤,一声不响。

  牧师叫大家一起祷告的时候,他也闭目默祷。

  这是谁,为什么比别人都伤心?

  散会了。

  只见周太太过去轻轻与他说话。

  遂心暗暗留意这个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遂心立刻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

  他却一迳走过来。

  用手迫切地搭住她肩膊,想看清楚她是谁。

  遂心明白,她愈来愈像周妙宜了,连这位先生也几疑眼花。

  他看清楚不是妙宜,眼神失落怅惘。

  遂心无奈。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周新民太太却过来说:“呵,关小姐,你好。”

  遂心向她招呼。

  “这是我兄弟辛佑。”

  呵,名义上是妙宜的舅舅。

  他应该这样伤心吗?当然不,这内里,有因由吧。

  她站起来,看牢他。

  他像是有点混淆,不声不响站到一边。

  周太太客套:“关小姐,谢谢你的时间。”

  遂心轻轻问:“周先生可是在外埠?”

  遂心与周太太握手告辞。

  遂心的手提电话响,她走到一边去听。

  “遂心吗,阿黄。”

  “你明知在追思礼拜上电话声响起来是多么可憎。”

  “遂心,报告结果出来,真确与那人无关。”

  遂心松了口气。

  “你可看到别的蛛丝马迹?”

  “周新民避而不见。”

  “他的确有生意要谈。”

  “周氏做哪一行?”

  “出入口生意,他进口日本制车呔。”

  “不是火石牌吧,该厂因车呔表层脱落,造成交通意外,人命关天,大量回收赔偿,厂方将近关闭。”

  “不,是桥石牌,但也似乎受到牵连,只得十万火急开会找对策。”

  “你跟得很贴。”

  “咦,上头找我。”他挂断电话。

  遂心这时听见周太太说:“是,的确有三分像妙宜。”

  这是在说她吗?

  辛佑向她走近。

  遂心微笑,“辛是罕见的姓氏。”

  他也说:“我没碰见过第二家姓辛的人。”

  “你读过辛弃疾的《青玉案》吗,‘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佑点头,“由你读出来,特别动听。”

  “辛先生,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的老朋友很喜欢叫我的新朋友猜我的职业。”

  “让我也来猜一猜,可是一位作家?”遂心说。

  辛佑摇摇头。

  遂心失望,她很盼望结识一个写作人,了解创作的神秘过程。

  “再碰一次机会,你是电脑专家。”

  他自口袋取出一张名片,交到遂心手上。

  遂心一看,“呵,是心理医生。”

  周太太走过来,“你们在谈什么,辛佑,车子在等,关小姐,送你一程好不好?”

  “我有车,不用客气。”

  遂心告辞。

  回到家里,一进门便看见在爱门顿带回的那只背囊,她一直没有打开它,也不打算把脏衣拿出来洗,她想完整地保存回忆。

  她把它背起,在屋子里到处走一回,又轻轻放下它。

  从飞机上往下拍的船屋照片,已经用银相架镶起来,放在书桌上,她不自觉,这一切,都是周妙宜做过的事。

  遂心叹一口气,斟出一大杯咖啡。

  她决定去探访心理医生。

  她与看护预约时间。

  “我很急想找医生谈谈。”

  看护说:“那么,明日下午六时吧。”

  “这么晚,天都黑了。”口气像足心理病人。

  看护笑,“我们只得这个钟数,要不,下个周一上午。”

  “好好好,我接受。”

  遂心她想知道,周妙宜有无找舅舅申诉过烦恼。

  她准时上门去。

  辛佑看见她,似没有太大意外。

  他请她在贵妃榻上躺下。

  前一位病人必定是位女士,枕上尚有余香,幽幽地,像一只无奈的玉手,十分踌躇,不敢伸出来,又不甘心缩回去。

  遂心认得这只香水,叫“我会回来”。

  辛佑轻轻坐下,问:“你心中有疑难?”

  “是,我想看心理医生已经很久。”

  “有关工作压力?”

  “不,是私人生活,我感到女性的巨大压力,有首民歌,一开头便这样唱:所有女子的命运都十分悲切,永受牵制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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